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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探究西門慶真正的死因揭秘

探究西門慶真正的死因揭秘

  西門慶﹐是由宋代蘭陵笑笑生中國古今第一奇書《金瓶梅》中的主人公﹐書中他是一個新興販子的典範﹐西門慶是一個混混、惡霸、權要、淫棍﹐同時又是一個奪目的販子。而在小說《水滸傳》中﹐他倒是一個敗落富翁﹐開藥鋪為生﹐並且為人刁滑﹐貪淫好色﹐曉得疏通關係﹐是個典範的爆發戶和地頭蛇。
  閱讀過《水滸傳》和《金瓶梅》這兩部涉及到西門慶的古典文學作品﹐僅就《水滸傳》和《金瓶梅》對於西門慶之死的處理而言﹐二者當然各有不同﹐但有一點卻是極為同等的﹐那即是西門慶畢竟「不得好死」地死去了。在施耐庵所著《水滸傳》中﹐西門慶是死於俠義英雄武松的刀下﹐命喪獅子樓。而在蘭陵笑笑生所著的《金瓶梅》中﹐西門慶卻是在正與潘金蓮共赴雲雨之時﹐「昏迷去﹐四肢不收」﹐後來方醒﹔次日清早「起來梳頭﹐忽然一陣眩暈﹐望前一頭搶將去」﹐由此得病﹐日漸加重﹐末端畢竟嗚呼哀哉。西門慶當然不是在與潘金蓮共赴雲雨時當場死亡﹐但這種狀況亦可歸為性猝死﹐俗名登時風﹐其實是出血性中風的一種。今世醫學上指男女在性交時﹐因為活動過度激烈﹐導致男方發生昏迷甚至突然死亡。西門慶之死的根柢原因在於縱慾過度﹐精室虛虧。死前曾找過三個醫生診治﹐從這三個醫生的診斷來看﹐西門慶所患的病的癥狀便是現在所說火線腺疾病。所謂癃閉﹐即是火線腺疾病的當代說法。火線腺疾病的難治看來在明代已成為共識。
  一般人對於西門慶之死有個印象﹐覺得他是縱慾過度死的。這個說法有待考證。西門慶發病在和潘金蓮雲雨之時﹐先看這個場面﹕
  婦初時還是精液﹐往後儘是血水出來﹐再無個收救﹐西門慶已昏迷去﹐四肢不收。婦人也慌了﹐急取紅棗與他吃下去。精盡繼之以血﹐血盡出其冷氣而已﹐良久方止… …
  這之後﹐西門慶的狀況就開始不好了。依照《金瓶梅》中任醫官的診斷﹐他認為這是「脫陽」之癥。中醫所謂「脫陽」指的是﹕男子因性交陽氣嚴重耗失﹐造成虛脫傾向。這聽起來還是有點玄﹐我們換成西醫的說法﹐應該是﹕性興奮超過限度﹐引發心跳和呼吸驟然受到抑制﹐導致腦缺氧和腦貧血﹐使交感神經失去控制﹐最後喪失意識而死。「脫陽」差不多就是一般人對西門慶死因的普遍印象。
  不過光是這個理由﹐並不足以解釋西門慶之後出現的許多癥狀﹐我們來看﹕
  西門慶只望一兩日好些出來﹐誰知過了一夜﹐到次日內邊虛陽腫脹﹐不便遞發出紅瘰(皮膚發生紅色核塊)來﹐連腎囊(陰囊)都腫的明滴溜如茄子大﹐但溺尿﹐尿管中猶如刀子犁的一般﹐溺一遭﹐疼一遭… …
  脫陽顯然不會出現這些下部的癥候。我們似乎有再繼續追究下去的必要。
  下一個提出診斷的是另一個醫生何春泉。他認為西門慶得的是「癃閉便毒。」所謂「癃閉」指的是小便不通利﹐「便毒」則是性病的意思。翻譯起來﹐這個診斷的意思是﹕「一種導致泌尿道感染、阻塞的性病。」這個診斷儘管比「脫陽」高明了些﹐不過在我看來﹐還是有問題的。
  在過去﹐癃常被指的是淋病。淋病固然會造成尿道炎這些小便疼痛、不通暢的問題﹐但淋病卻是不會出現「紅瘰(紅色皮膚腫塊)」的。更何況﹐隔天深夜﹐「那不便處腎囊破了﹐流了一攤血。龜頭上又生出疳瘡來﹐留黃水不止。」又是疳瘡、又是紅色皮膚腫塊的﹐這樣的表現不像淋病﹐而更接近「楊梅瘡」(梅毒syphilis)。
  先來看中醫對「楊梅瘡」的說法﹕楊梅瘡﹐因為瘡的外形像楊梅而得名。本病因為在某時期有皮疹﹐因此又有梅瘡、疳瘡、廣瘡、便毒、橫玄和楊梅結毒的稱號… …或先發下疳﹐或先患魚口﹐然後始生此瘡﹐先從下部見之﹐漸至遍身﹐大而且硬﹐濕而後爛﹐筋骨多疼﹐小便澀淋﹐此癥最重。
  西門慶身上的癥狀和楊梅瘡的描述是一致的。從西醫的觀點來分析的話﹐西門慶龜頭冒出的紅瘰如果是下疳的話﹐他得到的應是第一期梅毒感染才對。一般來說﹐在正常情況下﹐人體是有能力壓抑第一期的梅毒螺旋菌。通常第一期梅毒的病灶會自然癒合﹐但菌體會繼續潛伏在人體內﹐伺機進展到更慢性的第二期、甚至是之後潛伏性或慢性的第三期梅毒。
  也許有人要問﹐這麼明顯的疾病﹐為什麼整個清河地區的醫生沒人能作出正確的診斷呢?
  這個問題牽涉到梅毒的流行病學。根據學者的研究﹐梅毒這個疾病最早出現於美洲﹐是1492年哥倫佈登陸美洲之後﹐水手們把梅毒帶回歐洲。水手轉戰各地港口的妓女﹐很快傳開來。到了公元1499年﹐梅毒已經橫掃整個歐洲。至於中國﹐最早的梅毒紀錄則記載在1545年。「弘治末年(明孝宗﹐1505)﹐民間患惡瘡﹐自廣東人始。吳人不識﹐呼為廣瘡﹐又以其形﹐謂之楊梅瘡。」(俞辨《續醫說》)。李時珍在《本草綱目》(1588年)也記載了差不多的觀察﹕「近世弘治、正德(1506-1522)間因楊梅瘡盛行… …」
  換句話﹐十六世紀是中國人首次遭遇梅毒﹐對梅毒完全一知半解的黑暗時代。依據吳唅先生所考據《金瓶梅》的成書時間(1582-1602年)﹐就正好處在這段時間裡。我們從小說裡群醫對「梅毒」束手無策的情節﹐完全可以感受到彷徨無助的氛圍﹐一點也不亞於今日的艾滋病。
  事實上﹐梅毒從16世紀初傳入中國﹐直到17世紀﹐在陳司成出版的《黴瘡秘錄》(1636)中﹐才有比較系統的專論。儘管如此﹐那還只是對於這個疾病的發病過程的描述﹐徹底根治方法還要再等三百年後﹐盤尼西林被發現之後才會出現。
  儘管我們無法用21世紀的醫療來治療在16世紀的西門慶﹐但用今日的醫學知識來看待西門慶的發病以及死亡過程﹐我們卻不難發現一些有趣的觀點﹕
  第一期梅毒通常是不足以致命的。可是壞就壞在當時不知道那是什麼病﹐加上西門慶自己沒警覺﹐因此元月初六病發後﹐西門慶仍然淫慾不斷﹐勞累過度的結果﹐導致了身體免疫功能降低﹐梅毒螺旋菌繁殖﹐等拖到人病倒時已經是十四日了。病倒也就罷了﹐來的醫生還診斷不出真正的問題。不但沒診斷﹐藥還亂開一通﹐加上這段時間潘金蓮還和他繼續床事﹐引發了進一步泌尿道合併感染﹐造成了後來的敗血性休克、多重器官衰竭。難怪最後搞得連命都保不住。
  再來﹐以今日的醫療知識﹐另外一件值得(也有能力)追究的事情是﹕是誰把梅毒傳染給西門慶?
  梅毒螺旋菌在進入人體之後﹐通常會有三四周左右的潛伏期。以西門慶正月初六開始提到人不舒服的時間來計算的話﹐他感染梅毒的時間應該是在12月上旬到中旬之間。回頭翻《金瓶梅》﹐找出12月上旬到中旬和西門慶發生關係的女人。我們會發現﹐除去潘金蓮與孫雪娥不算(書上從頭到尾沒有任何關於她們這方面疾病的描寫)﹐只剩下兩個女人﹕
  一個是夥計賁四的老婆賁四嫂﹐另一個則是妓女鄭愛月。
  書上說這個賁四嫂「原是妮子(奶媽)出身﹐與賁四私通﹐被拐出來。占為妻子。什麼不知道」。從這個角度看﹐賁四嫂是擁有多重性伴侣的女人﹐當然是可能的候選人之一。然而賁四嫂和西門慶的貼身奴才玳安一直有私通的關係﹐如果她有梅毒的話﹐玳安應該也會得到梅毒才對。然而在往後的故事裡﹐我們並沒有看到這樣的記載﹐因此賁四嫂傳染給西門慶的可能性不大。
  因此﹐那個時間點和西門慶有性接觸的女人只剩下妓女鄭愛月了。
  仔細一點的讀者也許會問﹐去年8月初﹐以及11月初﹐西門慶都找過鄭愛月﹐那時候為什麼沒有感染?直到12月這次才感染?事實上﹐根據文獻的統計﹐與早期梅毒感染者一次接觸﹐被感染的機會大約是1/3。那時候﹐可能是鄭愛月身上已經有了梅毒﹐但西門慶還沒有被感染。另一個可能是8月初、11月初時﹐鄭愛月也還沒感染梅毒。她身上的梅毒也是11月到12月之間﹐被客人感染的。
  清河(臨清)是個位於運河旁﹐充滿了南來北往生意人的商業城市。商業經濟昌盛的結果﹐梅毒螺旋菌也跟著流通。鄭愛月以清河地區王牌名妓的身份﹐正好首當其衝。因此﹐我們說是她把梅毒感染給西門慶﹐用流行病學的觀點來看﹐應該是合理的推論才對。
  可惜當時沒有這些關於梅毒的醫療常識﹐吳月娘才會只憑著西門慶的行蹤﹐就把責任推到王六兒、林太太身上(儘管她們也應負起一部分的責任)﹐真正捅了西門慶最致命一刀的鄭愛月反而逍遙法外。更諷刺的是﹐西門慶病重時鄭愛月來探病﹐吳月娘還款待酒饌﹐感謝地賞了她五錢銀子。
  西門慶之死﹐固然是《金瓶梅》最重要的轉折關鍵﹐但這樣的故事﹐卻也見證了明朝中葉﹐梅毒在中國內地早期的流行與發展。儘管作者沒有記載在往後的《金瓶梅》裡﹐但作為讀者的我們卻一點也不難想像﹐在鄭愛月與西門慶之後﹐梅毒應該很快會在清河地區流行起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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