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對不起，攜手走過許多日子，到最後還要彼此傷心；
對不起，即使要放開你的手，我仍然深深愛著你。
週末夜晚，天涼月潔。
是我們的兩週年紀念日。
幾天前他就訂好了餐廳，無論兩岸情勢緊張與否，無論明天的日記完稿與否，
今夜，總要好好的慶祝一番，互相慰勞犒賞，即時把握時光。
因為，這兩年一路走來，心緒微妙，情感複雜，無論如何，皆屬不易。
隨著時間流過的，是快樂與辛苦，是衝突與扶持，是無數的歡喜與淚水。
所以，能捱到如今，是緣份，是福氣，更是因為珍惜。
懷著溫柔的心上了車，一室靜謐柔情，前往期待多時的餐廳，心中無限暖意。
然而，是好景不常？還是天不從人願？沒有多久，竟為了彼此心意不明，而在車上吵了起來。
剛開始沒什麼火氣，事情也非燙手山芋，只要緩下氣來，好好說明，也就過去了。
只是，因為心中對今夜存有特別的意義，反覆思量，越加覺得自憐委屈，眼淚一掉，再難拾起；
他也覺得一場盛情，一番心意，最後竟落得如此境地，淪為白費心血氣力，
而我只顧自己的感受，對他沒有誠意，也令他灰心。
兩人皆處在情緒邊緣，想跨進來重圓，卻又倔強難屈，爾後越演越烈，終至無法和緩平息。
原本甜蜜的小空間，忽然令人窒悶難以呼吸。
我好強的個性受不了這樣的僵局，暗暗一咬牙，趁紅燈車停，開了車門就打算跳車衝出去，
我眼淚汪汪，在心裡大聲說：誰希罕你？！誰希罕你？！誰希罕你啊！
他一見我開門，立即反射動作拉住我，我則拼命要往外跨步離去，
他對我大喊外面危險，這一區不安全，但我哪顧得了那麼許多？
才不管車外是哪裡？到底安不安全？能不能順利回家？
我發了狂似的，只想趕緊遠離所有的是非爭議。
如此拉扯了好一會兒，彼此都不肯放鬆，忽然，他爆出一句：
「妳要死回家後自己開車去死，別死在我面前。」
腦袋裡砰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在身體裡炸裂開來，血肉四分五裂，靈魂四處紛飛，
我一陣錯愕，頭暈目眩，但是，卻也因此鎮定下來。
一種心冷意寒的無力感迅速從腳底向上竄升，我忽然整個人變得好弱好虛，一下子就沒了氣力。
這是從他說出口的話嗎？那個口口聲聲說愛我的人？
那個誓願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人？我家親愛的？我的honey？
我為他不惜放棄一切重新開始的郎君？我最親近的人？我的倚靠？我的情？
大難還沒來呢，就已經禁不起要各分飛了？
我靜靜的、定定的看了他一眼。
他眼底有些慌亂，但有更多的難受。
我知道，嘆了一口氣，我仍然知道，我的衝動求去著實傷了他，
而從我的異常安靜，他也絕對清楚，我對他急怒言辭的反應。
有些話，無論衝突多激動，爭執多爆烈，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
萬一不能和好，何必以此結尾收場？
如果還是要在一起，這樣的傷痕日後要花多少氣力才能痊癒？
會完全沒有嫌隙嗎？往後又能安然渡過這般的烙印嗎？
靠回座位上，我又不爭氣的留下眼淚，這次，連抹都懶得抹去，身心焦疲，什麼都不想在意了。
回家的路上，我閉上眼睛，不發一語。
失眠了好幾夜，夜夜思踱反省，除了難受與遺憾之外，總還是試著回頭著想，
什麼樣的狀況可以改變當時的情局，減緩當時的傷戾？
我問我自己，我要什麼？
我到底要什麼？
我要他跟我說對不起。
然而，又對不起什麼呢？
對不起，在這樣的日子裡還讓妳傷心？
對不起，有些話是出於無心非非有意？
對不起，我怎能輕忽誓言一生照顧妳？
對不起，妳流這麼多眼淚是我沒良心？
倘若當時能有一句對不起，我是否就能寬心，完全不在意？
倘若當時能有一句對不起，我是否就能撤防，再也不驕矜？
我不能啊，傷口太大，傷心太深，哪是一句話就能抹平？！
我是需要一個對不起，的確需要一個對不起，但是不是來自他，而是我欠我自己一個對不起。
對不起自己，為了一個可能再無延續的關係，竟然如此殘戮別人，傷害自己。
對不起，原來，是最深情的墜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