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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一代梟雄袁世凱的悲情人生

一代梟雄袁世凱的悲情人生

  在袁世凱復辟鬧劇中﹐最令人捧腹的莫過於「太子」袁克定偽造《順天時報》來蒙騙老頭子一事。不錯﹐《順天時報》是袁世凱每天都要讀的﹐因為這份報紙不僅發行量大﹐而且是日本人在天津所辦的漢文報紙(從中可以看出日本政府的動向)﹐而當時袁世凱對日本的態度是最為敏感的。「知子莫若父」﹐反之亦然﹐袁克定為了促成老頭子稱帝、以圓自己的「太子夢」﹐竟然不惜偽造了一份專門刊登一些鼓吹帝制、擁護袁大總統做皇帝之類消息的假《順天時報》﹐並每天偷梁換柱地送給袁世凱看﹐這就不得不說是一樁奇談了。
  據袁世凱最寵愛的三女兒袁靜雪回憶說﹕「假版的《順天時報》是大哥(袁克定)糾合一班人搞出來的﹐不但給父親看的是假版﹐就是給家裡其他人看的也是假的。大哥使我們一家人和真實的消息隔絕了開來。不料有一天﹐我的一個丫頭要回家探望她的父親﹐我當時是最愛吃黑皮的五香酥蠶豆的﹐於是讓她順便買一些帶回來吃。第二天﹐這個丫頭買來一大包﹐是用整張的《順天時報》包著帶回來的。我在吃蠶豆的時候﹐無意中看到這張前幾天的報紙﹐竟然和我們平時所看到的《順天時報》的論調不同﹐就趕忙尋著同一天的報紙來查對﹐結果發現日期相同﹐而內容很多都不一樣。我當時覺得非常奇怪﹐便去找二哥(袁克文)問是怎麼回事。二哥說﹐他在外邊早已看見和府裡不同的《順天時報》了﹐只是不敢對我父親說明。他接著問我﹕『你敢不敢說?』我說﹕『我敢。』等到當天晚上﹐我便把真的《順天時報》拿給了父親﹐我父親看了之後﹐便問從哪裡弄來的﹐我便照實說了。我父親當時眉頭緊皺﹐沒有任何表示﹐只說了句﹕『去玩去吧。』第二天清晨﹐他把大哥找了來﹐及至問明是他搗的鬼﹐父親氣憤已極﹐就在大哥跪著求饒的聲音中﹐用皮鞭子把大哥痛打了一頓﹐一邊打﹐一邊還罵他『欺父誤國』。從這以後﹐我父親見著他就有氣﹐無論他說些什麼﹐我父親總是面孔一板﹐從鼻子裡發出『哼』的一聲﹐不再和他多說什麼話﹐以表示對他的不信任。」。
  袁克定雖然在緊要關頭失去了老頭子的信任﹐不過他還有一個殺手鑭﹐那就是令袁世凱揮之不去的「家族魔咒」。這事說來也蹊蹺得很﹐在袁世凱家族中﹐外出做官的從沒有活過60歲的﹐如袁甲三、袁保恆、袁保齡、袁保慶﹐乃至袁世凱自己的父親袁保中﹐也系壯年而終。由此﹐60歲這道大關也就成為壓在袁世凱心中長久的夢魘﹐揮之不去﹐而從民國建立後開始﹐袁世凱的身體每況愈下﹐這更是令他感到疑神疑鬼。
  在年屆六十的大限即將來臨時﹐袁克定一再進言﹐宣稱「只有稱帝才突破這一魔咒」﹐這就不能不對袁世凱產生強大的吸引力了。是啊﹐皇帝乃「九五之尊」﹐位極天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尊貴呢?或許﹐這個魔咒真的不敢侵犯「真命天子」?要說起來﹐袁世凱在那個時代也是迷信的人﹐稱帝一事若全怪在袁克定身上﹐也不公道。
  和袁克定熱衷於帝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袁世凱的二兒子袁克文(字寒雲)卻對此漠不關心。不僅如此﹐這位「皇二子」甚至還寫了首諷父詩﹐可算是民國古體詩中難得的佳品﹕「乍著微棉強自勝﹐陰晴向晚未分明﹔南回寒雁掩孤月﹐西落驕陽黯九城。駒隙存身爭一瞬﹐蛩聲警夜欲三更﹔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詩的最後兩句是重點﹐無外乎勸老頭子千萬「莫到瓊樓最上層」﹐否則站得高﹐跌得重﹐老本全賠光光。可惜的是﹐袁世凱書讀得不夠多﹐蘇東坡在《水調歌頭·中秋》中也說﹐「高處不勝寒」﹐而他頭腦一時發熱﹐竟已忘卻了。
  在一番緊鑼密鼓的準備後﹐袁世凱揖讓再三﹐最終接受了國民的「擁戴」﹐真的要改制當皇帝了。正式登基的黃道吉日定在1916年1月1日﹐在此之前﹐袁世凱決定先舉行一次百官朝賀會﹐日子讓袁克定來挑。袁克定急不可耐﹐說﹕「就明天﹐12月13日就是個好日子!」。
  次日上午﹐袁世凱在中南海舉行百官朝賀會。由於時間倉促﹐事前也沒有做什麼準備﹐前來朝賀的官員只包括在京的官員﹐地方大員們都沒有參加。滑稽的是﹐這次朝拜既沒有統一服裝﹐也沒有規定程序﹐來賀的官員有的穿著長袍馬褂﹐有的則身著西裝禮服﹐武官更是戎裝入賀﹐而有的閒職人員乾脆穿著便服就來了。
  儀式由袁皇上的「御乾兒」段芝貴主持﹐但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皇上竟然命朝賀時行三鞠躬禮﹐他想像中的三叩九拜竟然無從施展﹐令他懊惱不已。當天9點整﹐在四名武官的引導下﹐袁世凱來到居仁堂﹐但他並沒有穿上大家所猜想的那身價值百萬的龍袞服和皇冠﹐而是身著大元帥戎裝﹐甚至連帽子都沒有戴(因為他素來討厭那頂插羽毛的元帥軍帽)。不過﹐這反顯得他那大腦袋更加油光珵亮﹐彷彿紫氣東來﹐洪福齊天。
  儘管文武百官已經分成班次﹐但段芝貴是個武人﹐也不懂得什麼司儀的規矩﹐還沒有等袁皇上就座﹐他自己搶先拜了下去﹐而旁人也因無人指揮﹐參拜時亂七八糟﹐有鞠躬的﹐有下拜的﹐也有喊「皇帝萬歲」的﹐參差不齊﹐反弄得袁皇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躊躇半天﹐只是左手扶著御座龍椅﹐右手還手掌向上﹐頻頻向鞠躬叩拜者點頭示意。
  朝賀儀式結束後﹐袁皇上便讓大家散去﹐各自回去上班﹐就連筵席都沒有請大家吃一頓。等大家走出居仁堂後﹐這才回過神來﹕「這朝賀儀式也未免太簡陋、太節約了吧!就跟平常一樣﹐好像是關門做皇帝﹐偷偷摸摸、見不得人似的… …這算怎麼回事嗎?」。
  可不就是這樣﹐等到蔡鍔、唐繼堯等人在雲南舉起「護國」大旗﹐袁世凱只好將登基日期後推﹐說要等平定了叛亂再行登基﹐不料這一推就遙遙無期﹐而護國戰爭也非一時半會能結束的﹐結果袁世凱至死都沒有正式登基﹐充其量也就是個「關門皇帝」。
  在中國古代歷史上﹐一個新王朝建立之後都要「徙居處、改正朔、易服色、變犧牲」﹐這「犧牲」祭品變不變倒無關緊要﹐國都也是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因此「徙居處」也就大可不必﹔但在「改正朔」上還是需要做做文章的﹐那就是在1916年後廢民國五年而改行洪憲元年﹐曆法也改用《洪憲元年歷書》﹔至於「易服色」﹐按今文經學的「夏黑商白周赤」的三統循環理論﹐洪憲王朝應崇尚紅色﹐因而登基三大殿的廊柱都要刷成紅色﹐瓦也要換成紅瓦﹐以示喜慶。
  除此之外﹐皇帝登基得對有功之臣封王賞爵﹐好處均沾﹐但這裡也遇到了一點小問題﹐那就是之前的故人舊友﹐袁皇上也不好意思讓他們稱臣﹐於是便想出列入舊侶(計有載灃、奕劻、世續、那桐、錫良等數人﹐均為前清王公或者名督)、故友(計有徐世昌、趙爾巽、張謇、李經羲﹐即後來的「嵩山四友」)、耆碩(王闓運、馬相伯等)三類﹐這些人可以享受不臣之禮。至於各省將軍、巡按使、護軍使、鎮守使、師旅長以上人等﹐分別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分封﹐見者有份﹐一口氣就封了128個﹐就連已故的前國務總理趙秉鈞也追封了一等公。
  在這歡快的日子裡﹐也有不和諧音﹐譬如朝賀儀式上﹐前陸軍總長、老部下段祺瑞和前副總統黎元洪(袁世凱做了皇帝﹐黎副總統當然就成了前副總統)就不曾前來。袁世凱給黎元洪封了個「武義親王」﹐不料這前副總統卻屢加拒絕﹐不肯接受。這事傳出去後﹐一首童謠也不脛而走﹕「好江山﹐做不牢﹔好江山﹐坐不牢﹔親王奉送沒人要!」。
  袁世凱稱帝過程中﹐曾追隨他多年的兩位老友嚴修和張一麟卻對復辟帝制明確表示反對﹐他們一再勸阻袁世凱不要走上這條絕路﹐但袁世凱終究未曾醒悟。開弓沒有回頭箭﹐世界上終究沒有後悔藥可吃﹐在後來取消帝制的當天晚上﹐袁世凱把張一麟找來談話﹐極其悔恨地說﹕「我當時沒有聽你和范孫(嚴修的字)的話﹐現在想來真是又悔又愧啊!范孫跟隨我多年﹐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什麼官階陞遷﹔你在我的幕府中也有十幾年了﹐也是從來沒有提過什麼個人要求。可見那些淡泊名利、榮華富貴、功名利祿的人是多麼的可貴﹐這才是真正的國士啊!那些曾經推戴我的人﹐難道他們真的是為國為民嗎?他們今天推戴我為皇帝﹐明天就可能反對帝制﹐這種人真是比比皆是哪!總之﹐我辦事情的時候多﹐讀書的時候少﹐這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最後﹐袁世凱沉痛地說﹕「只是誤我事小﹐誤國事大﹐當國者不能不引以為戒啊!」。
  到最後﹐袁世凱的身體也頂不住了﹐稱王稱帝非但沒有幫助他破除家族魔咒﹐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據袁靜雪回憶說﹐在1916年的元宵節﹐正當全家人圍在一起吃元宵的時候﹐六、八、九三個姨太太為了「妃」、「嬪」的名分又在袁世凱的面前大聲爭吵了起來。袁世凱見後長歎了一口氣﹐說﹕「你們不要再鬧了!你們都要回彰德去﹐等著送我的靈柩一塊兒回去吧!」說完﹐袁世凱便起身回辦公室了。當時護國戰爭已經爆發﹐袁世凱整日憂心忡忡﹐精神不振﹐再被家裡這麼一鬧後﹐袁世凱從那天開始便飯量減少﹐慢慢就懨懨成病了。
  在各方要求總統退位的聲浪中﹐袁世凱方寸已亂﹐退位心有不甘﹐接著開戰又有所不能﹐弄到最後﹐心力憔悴﹐他的身體也垮了。到了1916年5月的最後幾天﹐袁世凱已經不能辦公﹔6月5日﹐袁世凱一度休克昏迷﹔延至6月6日的凌晨6點﹐袁世凱終於一命歸西。
  袁世凱在清末的時候得過軟足病﹐這也是當時攝政王載灃將他開缺的由頭。辛亥革命爆發後﹐袁世凱復出﹐在入宮的時候還需要僕役攙扶。這一次﹐袁世凱得的病是膀胱結石導致尿毒感染全身﹐原本這個病是不會導致生命危險的﹐但袁世凱為人比較固執﹐一直不肯看西醫、不肯動手術(大概也是因為發病的位置特殊﹐羞於啟齒)﹐加上帝制後的種種不順﹐急火攻心﹐更是加重了他的病情。
  等到病情急劇惡化、小便不暢後﹐在袁克定的堅持下﹐袁世凱才讓法國醫生貝希葉前來診治﹐但此刻為時已晚。貝希葉建議袁世凱到醫院去動手術﹐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被袁世凱拒絕。在這種情況下﹐貝希葉只好在袁世凱臥室給他導尿﹐但此時導出來的全是血尿。袁世凱自知不起﹐便急忙讓人把徐世昌和段祺瑞找來﹐並把總統大印交給徐世昌﹐說﹕「總統應該是黎宋卿(黎元洪的字)的﹐我就是好了﹐也準備回彰德去。」。
  據說﹐袁世凱在6日凌晨昏厥復甦之後﹐對侍疾在側的老友徐世昌低聲說﹕「楊度楊度﹐誤我誤我」﹔也有人說﹐袁世凱臨終時說﹕「是他害了我!」袁世凱也沒說這個「他」到底是誰﹐一般人都認為指的就是大公子袁克定。要說這復辟醜劇﹐袁克定還真要負一半的責任﹐他自己想做太子想瘋了﹐結果是把老頭子推到火上去烤﹐害得袁世凱一代梟雄﹐最後為這豎子所害﹐落得個可惜可笑又可歎的千古罵名﹐真是窩囊至極。袁克定這個人﹐不文不武﹐品不高﹐德不顯﹐糊塗半生且不說﹐晚年還好男寵﹐結果因此而傾家蕩產﹐潦倒而終。袁世凱有這樣一個太子﹐又怎能不敗?
  袁世凱死後﹐那些在護國戰爭中明裡暗裡反對他的袍澤故舊也紛紛「冰釋前嫌」﹐或親自或派隨員趕到北京沉痛悼念老領導﹐所以袁世凱的葬禮也辦得風風光光﹐備極哀榮。最可歎是那御乾兒、奉天將軍段芝貴﹐他在得知袁世凱死訊後急忙從關外星夜兼程趕來﹐等到了新華宮靈前更是呼天搶地﹐涕淚漣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死的就是他親爹(真是孝子!)。
  由於袁世凱的葬禮過於奢華﹐最後結算的時候發現入不敷出﹐政府所撥的專款扣去葬禮費用後不足以建造墓地工程。為此﹐徐世昌、段祺瑞、王士珍等八人聯名發起公啟﹐請求社會各界人士解囊相助﹐最後又湊到25萬元﹐才最終結束了袁世凱的喪事。一代梟雄﹐落得如此下場﹐豈不可悲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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