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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1969年八岔島事件

1969年八岔島事件

  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一群來自上海和全國各大城市的知識青年﹐來到祖國的最北端﹐懷揣保衛祖國每一寸土地的壯志﹐時刻準備著拋頭顱、灑熱血。當以往電影中的戰鬥畫面真的呈現在他們面前時﹐這些並未受過正規軍事培訓的年輕人﹐憑著一腔愛國激情﹐奮不顧身與敵方的正規軍激烈戰鬥。幾十年過去了﹐北疆的硝煙已經散去﹐但是精忠報國、捍衛主權的精神﹐仍然值得今天的我們繼承發揚。
  上海知青到達黑龍江邊知青點的第一天﹐因為拖拉機爬犁要裝行李﹐許多男女知青是步行進入察哈彥的。走到大概晚上八點鐘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忽然看到了黑龍江﹐江面冰封著﹐冰上是雪白的﹐但那天有月亮﹐月光照在江面上﹐非常漂亮。這個時候﹐忽然聽到啪啪啪三聲槍響。幾乎就在身邊的樹林裡﹐升起三顆信號彈。他們一看這三顆信號彈﹐馬上認為附近隱藏著特務﹐那個時候不少反特電影裡就有這樣的場景。一個先來的上海幹部說﹐你們不要緊張﹐這可能是對岸「老毛子」發過來的定時裝置﹐我們見得多了。信號彈﹐是給知青的見面禮﹐緊張而又刺激﹐同時也告訴知青們﹐今後說不定有機會可以親自參加抓特務的戰鬥了。
  費國良是上海交大附中的68屆高中畢業生。1969年3月3日﹐他和幾個同學準備去浦東另一好友家商量一起報名去內蒙古大草原之事﹐在延安東路外灘輪渡口等船擺渡時﹐忽然看到渡口閱報櫥窗裡當天的一張報紙上有我邊防部隊被迫進行自衛還擊的報道。他們幾個人一合計﹐立即改變想法﹐決定報名到黑龍江去了。
  1969年4月底﹐費國良乘坐卡車到達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3師27團工副業4連(漁業連)駐地時﹐橫貫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條大江﹐江面上冰排流淌﹐正是「開江」(當地土語﹐春天到了﹐冰凍三尺的江面開始溶化)之時。卡車司機略帶神秘地對他們說﹕「到了﹐你知道這是什麼江嗎?這就是黑龍江。你們到了最前線了。」。
  1968年9月8日﹐北京知青張勝利隨老職工李伊楚在烏蘇里江打魚時﹐「老毛子」的597號炮艇(綽號大屁股)忽然加速向他們攔腰撞來﹐兩人迅速改變方向﹐讓船頭對著浪﹐避免衝撞﹐但已經來不及了﹐蘇艦側舷刮到了他們的船頭﹐小船被撞飛了﹐騰出水面有1米多﹐懸空逆時針轉了個圈﹐又重重地落進水裡。
  岸上掩護的人大叫起來﹐完了﹐大家雖義憤填膺又無可奈何。張勝利後來說﹐船被撞飛那一剎那﹐他腦子裡一片空白﹐彷彿靈魂出竅﹐掉下來清醒後﹐發現船頭已經被撞碎﹐前艙已經進水﹐幸好我方其他船隻趕緊過來援助﹐張勝利才沒有掉進江裡。
  9月12日﹐勤得利農場漁工在烏蘇里江進行鮭魚捕撈﹐他們的597號、598號、509號三艘炮艇和一艘消防艇﹐闖入我生產水域﹐用高壓水龍頭向我漁工猛烈噴射。我漁工臨危不懼﹐包括張勝利在內的一些知青和老職工駕駛30只小漁船與之勇敢搏鬥和周旋。
  前幾天被蘇艦撞飛過的李伊楚﹐揮起一石﹐將598號炮艇抱水龍頭的蘇軍士兵打倒﹐水龍頭跌落在船舷上。另一條淌網船上的漁工陳庭華﹐迅速由船尾躍到船頭﹐向水龍頭撲去﹐在同船夥伴張繼印的配合下﹐拿起利斧將蘇598號炮艇的水龍頭砍了下來﹐繳獲了證據。
  這個鬥爭場面被來拍攝鮭魚期生產的中央新聞電影紀錄製片廠的攝影師拍入鏡頭。張勝利說﹐他母親在電影院裡第一次看到這個鏡頭時﹐含淚高呼「毛主席萬歲」﹐並激動地告訴周圍的人﹐我兒子就在現場﹐散場時大家都過來和母親握手。
  6月23日﹐從蘇六站哨所開出三艘裝載武裝軍人的登陸艇侵入八岔島水域﹐我方進入一級戰備。這時中國民兵已經配備了56式衝鋒鎗、53式步騎槍和一挺輕機槍﹐還有國產的反坦克3號手雷。但不是人手一槍﹐費國良等人只分到一個裝有四顆手榴彈的袋子。
  6月27日、6月30日、7月3日﹐一艘白色黑底間諜船多次在八岔島附近水域搜集情報等。據有經驗的老職工說﹐這條船在哪裡頻繁活動﹐就是蘇軍馬上要到哪裡進行挑釁的前兆。
  7月5日﹐中國民兵離島到八岔邊防站所在地進行了實彈射擊訓練﹐並且投擲了普通手榴彈、蘇制43式反坦克手雷、國產仿製的反坦克3號手雷各一枚﹐比較其威力﹐最後還模擬實戰針對入侵蘇軍的突襲進行了反衝鋒、抓俘虜演習。他們的意識裡一直把「老毛子」的炮艇和軍人作為假想敵﹐準備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打一仗。
  7月7日那天﹐他們的581號炮艇又來挑釁了﹐晚上大家就又討論到底怎麼打。知青的軍事知識﹐大多是在電影《地道戰》裡看來的。有的人就提出﹐我們在這個拉網的拉桿前面放幾個炸彈﹐等它炮艇開過來﹐我們就引爆這個炸彈。後來有的人說這個不行﹐你一炸﹐萬一沒把它炸沉﹐讓它受傷逃回去就麻煩了﹐我們一定要炸毀它﹐拿到他們的罪證。像《地雷戰》掛雷拉弦那樣炸炮艇的想法﹐顯然有些幼稚。
  討論會上擬定了一套應對方案﹐是「把六個爆破手都埋伏在江岸邊1、2、3號陣地上面」。指導員見費國良是高中生﹐便要他把討論情況記錄在案﹐最後交給指導員過目﹐一個北京知青修改成文﹐由擔任黨員排長的當地職工放入一保密箱(其實就是一個小木盒加把鎖)保管。據這個北京知青回憶﹐木箱放在黨員排長的鋪頭頂上的架子上面。
  1969年7月8日上午﹐費國良他們由於打不到魚歇工學習﹐負責觀察?望的知青進來報告﹐老毛子兩隻船從六站下來了﹐由於他們的艦艇經常在黑龍江上游弋﹐司空見慣﹐大家沒當回事。但10分鐘後﹐?望哨兵心急火燎地衝了進來﹐說「老毛子」要上來了﹐這時大家忽然發現聲音不對﹐聽到在江邊有艘船咕嘟咕嘟地在靠岸。所有的人都緊張起來了﹐說不定戰爭馬上就要來了﹐於是紛紛拿起武器﹐按照預定方案分別進入防敵突襲陣地隱蔽起來。
  費國良隱蔽在3號陣地﹐一想到真的要打仗了﹐確實很緊張。費國良看到4個蘇聯人﹐上身穿著圓領衫﹐下面穿著靴子﹐從他們平時下江船停靠的碼頭方向沿小路走了過來﹐走到他們駐地宿舍前面﹐看了看﹐有個蘇聯人用俄語哇哇叫了幾聲﹐隱蔽起來的中國人當然聽不懂﹐也不會吱聲。或許是蘇聯人感到奇怪﹐在對岸天天可以看得到的中國人現在怎麼消失得無影無蹤。於是一個蘇聯人回去了﹐途中在114航標處停了一下﹐就下江了。在宿舍前的一個蘇聯人可能是等得不耐煩了﹐拿起中國人放在地上的一把鐵鍬﹐使勁敲打地面﹐在緊張靜靜的空氣中﹐啪、啪、啪地彷彿是槍響。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一股濃煙從江邊升起﹐火光沖天﹐戰鬥打響了。
  當4名蘇聯人登島順著小路來到職工住房前時﹐隱蔽在1號陣地的投彈手、上海知青蔣海星向指導員黃德和主動請戰﹐「讓我爬過去先炸船﹐斷他們後路」。黃德和回答﹐「注意隱蔽﹐不要亂動﹐你等會兒﹐這個事情不要那麼急﹐再看看」。蔣海星執意要過去﹐便攜帶一枚反坦克手雷從草裡往江邊方向匍匐前進。就在他準備穿越那條小道時﹐發現1名登島的蘇聯人員返回﹐第一次與敵人面對面的蔣海星大氣也不敢出﹐趴在荒草裡不動彈。
  蘇聯人就在蔣海星面前2米多的地方走過下江上船。蔣海星慢慢爬到江邊﹐趴在江坎上﹐他看見蘇艇駕駛艙邊坐著一個人﹐心想到萬一直起身來投彈﹐被蘇聯人發現﹐不就當胸一槍白白送命嗎?靈機一動﹐他先把手雷插銷插好﹐突然直起身來﹐大喊一聲﹐蘇艇上的那人被江坎上突然冒出的中國人嚇了一跳﹐然後呆呆地看著蔣海星舉起的手中忽然飛出一樣東西﹐眼前火光一閃﹐一聲巨響。蔣海星扔出的手雷﹐觸發爆炸後還破甲鑽進了後甲板機艙要害部。
  一瞬間﹐爆炸聲槍聲響成一片﹐我方民兵投彈手隨即開始衝鋒﹐手榴彈和手雷紛紛飛向蘇艇﹐有的用力過大﹐手榴彈彈出甲板﹐掉在江裡掀起一股水柱﹐也有的在蘇艇上爆炸。蘇艇冒出火光和濃煙﹐船艙進水。2號陣地上的投彈手上海知青衝到江邊﹐看見蘇艇呈前西後東逆向停靠在我岸邊﹐纜繩繫在我八岔島上﹐由於水大﹐蘇艇甲板只略低於江坎﹐看不清艇前舷上的編號。他很機靈地將手雷扔到了前甲板船頭角落處﹐使起爆角度和起爆時手雷與被爆炸物接觸狀態都達到了理想程度﹐手雷鑽進了前艙爆炸﹐巨大的氣浪把他也掀倒了。
  從沒打過仗的中國民兵紛紛開槍投手榴彈﹐有人一扣衝鋒鎗扳機就打光了一梭子30發子彈。一名蘇聯人企圖從草甸子裡逃竄﹐被打倒在離114號航標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名蘇聯人逃脫﹐跳江遁去﹐游到二道江子島上去了。費國良日記中記載的「戰鬥打響時﹐敵人就向彼得羅夫闊耶打了三發信號彈」、「有的戰士又縱身跳上被炸的敵船﹐不顧敵另一隻船中的衝鋒鎗掃射﹐奮勇作戰」的描述得到證實﹐不過費國良聽到的衝鋒鎗子彈打在船板上噹噹響聲﹐實際上是知青在向另一艘蘇艇開火。
  負責通訊的上海知青聽到爆炸聲和槍響﹐見另一通訊員接到命令已經跑步去內江通知八岔村居民和邊防哨所﹐要求派船接應後﹐他主動奔到江邊進行增援﹐冒著船下沉的危險﹐首先躍上跳板﹐衝上蘇艇進行搜索﹐此時槍聲還沒有停。他發現後機艙裡還有人﹐赤手空拳的他隨手拿起地上的一把拖把當當地使勁敲打機艙蓋﹐用才學不久的俄語單詞高喊「繳槍不殺」。一個年輕瘦高個的「蘇軍」無奈地爬出來舉起雙手﹐嘴巴裡嘟嘟囔囔地喊著﹐被押解下船。我方人員迅速撤離。
  當天晚上前蘇聯外交部向中方遞交了抗議照會﹐稱「一批武裝的中國人」「侵入蘇聯國境」﹐「隱蔽」在八岔島的「蘇聯部分」﹐於「上午10時30分」開槍襲擊蘇聯航標工作人員﹐並且使用了擲彈筒和手榴彈﹐打死蘇方人員1人、打傷3人﹐重創蘇聯快艇2艘。前蘇聯的學者後來稱八岔島事件﹐蘇方有兩名人員死亡。
  知青揣摩入侵的「蘇修艦艇」已經被炸毀﹐還在中國島上俘虜了「蘇修入侵者」﹐已經完成了原定的戰鬥目標。中國民兵也知道蘇聯邊防軍不會善罷甘休﹐憑自己這點輕武器和所剩無幾的彈藥﹐是無法抵抗蘇軍更大規模的武裝入侵的。黃德和指導員立即命令全體人員馬上撤退至岸上八岔村內﹐大夥兒連回宿舍拿背包行李的時間都沒有就開始匆忙撤離。
  由於情況緊急和計劃的粗糙﹐八岔島上一個黨員排長因為負責看管俘虜﹐在匆忙撤退中﹐已經想不起要回去拿那份他負責保管的知青自行擬定的反突襲作戰方案。這份方案被當日下午登島的蘇軍在我方宿舍內找到﹐後來曾作為指責我方蓄謀策劃製造了流血武裝衝突的證據提出過。但或許也正是這份方案﹐使蘇方認識到這場戰鬥是中國老百姓的作為﹐無論是蘇聯方面的抗議照會﹐還是塔斯社的消息﹐實際上都承認在八岔島上和蘇聯人員發生武裝衝突的中國人﹐不是中國邊防軍﹐而是一批武裝的「中國農民」。
  撤退途中還發生過一件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指導員黃德和看見那個俘虜很緊張﹐便想用學過的俄語說我們優待俘虜﹐一急之下場景錯亂﹐他拍著俘虜的肩膀﹐順口就用《地道戰》《地雷戰》裡的日本話腔調跟俘虜講﹕「你的﹐害怕的不要﹐我們的﹐俘虜的優待。」邊上的人聽到對蘇聯人說電影裡的日本話﹐忍不住要捧腹大笑。
  驚魂未定的知青等剛剛撤到對岸的八岔村﹐蘇聯炮艇已經完成了對八岔島的包抄﹐趕來的蘇方炮艇不時向八岔島掃射轟擊。附近伯力(哈巴羅夫斯克)的數十艘炮艇和機槍巡邏艇、多架直升飛機迅速趕到(事後知道蘇聯海軍艦隊正在那裡進行軍事演習)﹐蘇方直升飛機也多次入侵飛臨八岔村上空盤旋威脅﹐兩艘炮艇封鎖了八岔村的水上通道。下午4時許﹐近百名全副武裝的蘇方從多處登上八岔島進行搜索挑釁﹐大戰似乎馬上就要爆發。
  我方民兵撤退至八岔村後﹐除把俘虜迅速送往隱蔽地點保護起來外﹐也作好了防止蘇方武裝入侵村子的準備﹐嚴陣以待﹐人數不多的邊防部隊和附近民兵也迅速進入戰備狀態。由於蘇方直升飛機在八岔村上空不斷盤旋﹐邊防站副連長忍不住讓人帶了兩挺輕機槍對直升飛機進行射擊﹐子彈沒有擊中目標﹐但把蘇軍飛機嚇走了。
  被俘虜的那名「蘇軍」被送到八岔村後﹐安置在赫哲族老鄉一間民房裡﹐院子外面是邊防軍把守﹐房屋外間是漁業連民兵把守。這時上級要求瞭解衝突情況和入侵蘇軍人數﹐因為無俄語翻譯﹐邊防部隊便讓黃德和帶一位懂俄語的北京知青去詢問。
  這位北京知青和黃德和進屋後﹐原先躺著休息的蘇聯人緊張地從炕上坐了起來﹐他們問他想吃點什麼﹐蘇聯人說要香煙要酒。北京知青在詢問蘇聯人情況時﹐一下子記不起「結婚」那個單詞﹐急中生智問「你有幾個孩子」﹐蘇聯人說自己「25歲﹐家裡有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和我」﹐並且用手勢表示5個人。
  過了一會﹐煙酒來了﹐煙是供銷社裡最好的前門牌﹐酒只有一瓶瓶口略碎的葡萄酒﹐還來了一盤炒雞蛋。黃德和一面看著蘇聯人吃喝﹐繼續詢問﹐對話已經比較融洽了。我們問他來了幾條船、有多少人。蘇聯人說一共來了10來個人﹐2條船﹐還畫了張示意圖。儘管知道了這名俘虜只是蘇聯航標艇上的工作人員﹐我們還是按照原定程序﹐用俄語對話教材上的例句說「你們侵犯了中國領土﹐血債要用血來還」﹐這下子又把俘虜嚇懵了﹐一句不說悶頭躺下了。
  俘虜當晚便被邊防部隊卡車送往撫遠前線指揮部﹐臨走前還把自己的煙斗送給黃德和留念。到了撫遠﹐俘虜則被安置在濃江「反修」生產隊戰備糧垛邊的一間單獨小屋裡。巧得很﹐深夜警衛看管這個俘虜的武裝民兵中就有浙江知青。過了一段時間﹐通過談判﹐將那個俘虜送回了蘇聯。
  八岔島事件顯示了中方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的決心﹐蘇方也不得不默認中方對八岔島的實際控制權﹐此外涉及航標的歷史遺留問題逐步得到解決。但之後中方還是加強了邊境鬥爭的政策、策略和紀律教育﹐反覆強調不能隨意開槍﹐未接命令不能開槍還擊﹐邊境鬥爭要「有理、有利、有節」。
  2003年國務院辦公廳公佈的新一批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裡﹐黑龍江省同江市境內的八岔島地區名列其中﹐由62個小島組成﹐總面積320平方公里﹐包括2000年由俄羅斯劃歸我國的八岔二道江島等十幾座島嶼。當年這些在黑龍江戰鬥過的知青是應該感到欣慰的﹐同時我們應該記住那些曾經為保衛國家主權、維護領土完整而鬥爭過的邊境上的軍民和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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