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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秦始皇雲夢祭舜的難言之隱

秦始皇雲夢祭舜的難言之隱

  西漢學者劉向批評秦始皇「上小堯舜,下邈三王。」可是他在走上不歸之路之前,卻到雲夢來望祀“五帝”之一的虞舜,這是為什麼?《史記·秦始皇本紀》載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十一月,行至雲夢,望祀虞舜於九疑山。這是一件很不尋常的事。九年前秦始皇路過雲夢到洞庭湖湘山祠去,遇大風而怒不可遏,羞辱、懲罰虞舜。而這一次他卻到雲夢來遙祭九嶷山,對虞舜頂禮膜拜。他前後兩次來雲夢的表現,反差如此之大,發人深思。原來其中深藏著鮮為人知的隱情。
  雲夢睡虎地秦簡《編年記》載廿八年,今過安陸。“廿八年”是指秦始皇繼位廿八年,即公元前219年,“今”是秦朝的臣民對皇帝的尊稱,“安陸”,是指古安陸縣城即雲夢城。秦始皇過雲夢到南郡(今荊州江陵),接著南渡長江去洞庭湖湘山祠,不料遇到狂風大浪,幾乎檔住了他的去路。他不耐煩了,問身邊的博士們:「湘君是什麼神?」博士們答:「聽說是堯的女兒,舜的妻子娥皇、女英死後葬在這裡」。始皇認為江上的惡浪是湘君在作惡,便命令三千正在服刑的罪犯砍光了湘山上的樹木,然後返南郡回到京城咸陽去了。湘君究竟是誰?博士們說是堯女舜妻,而《楚詞·九歌》中既有“湘君”又有“湘夫人”。“湘夫人”是舜妻,“湘君”當是虞舜。不論是湘君還是湘夫人,反正秦始皇給點顏色他們看。
  虞舜是“五帝”之一,被尊為中華民族上古時的賢明君主,其聖心賢德譽滿華夏,而秦始皇砍光湘山樹,讓湘山露出赭石色,用今天的話來說叫做“剃光頭”、“衣囚服”。秦朝時“剃光頭”不同於後來鄉間野老的“理髮”,而是一種刑罰,叫做“髡刑”;赭石色是囚服的顏色;那時“剃光頭”“著囚衣”,既是罪犯的標誌,也是對人格的羞辱。古人有“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的“官本位”觀念。但始皇竟然給虞舜“剃光頭”,說明他不僅沒有把虞舜當作賢明的帝王看,更沒有把虞舜當神看,而是把他作為犯人來對待。
  秦始皇羞辱虞舜不是偶然的一念之差,而是有其深刻的思想根源的。在更名號的討論中,就表露了他對“五帝”的傲慢和輕蔑。群臣在他面前極力貶損“五帝”,說秦始皇的功德自上古以來未嘗有,“五帝”所不及。始皇樂意地接受這些說法,於是決定稱“皇帝”,取“德兼‘三皇’,功蓋‘五帝’”之義。就是說他兼備“三皇”的德行,功勞勝過“五帝”。後來他把這些貶損“五帝”的言辭作為歌頌自己的反襯,刻在琅邪石壁上。可見在秦始皇的心目中,“五帝”只是幾個不屑一顧的混混兒。不然他就不會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以“赭其山”的惡舉羞辱、懲罰虞舜。
  秦始皇對“五帝”尚且如此,對其他的人也好,鬼也好,神也罷,當然都不在話下,不管是誰,只要冒犯了他,就堅決鎮壓,毫不客氣。他認為“東南有天子氣,於是因東遊以厭之”。“厭之”就是鎮壓,抑制。燕人盧生說得到“亡秦者胡也”的圖書,他便命令將軍蒙恬發兵三十萬北擊匈奴,略取河南地。讀書人“為訞言以亂黔首”,他便焚書坑儒。東郡某地降下一顆隕石,有百姓在隕石上刻寫“始皇帝死而地分”的咒語,他便命人將隕石旁的居民斬盡殺絕,並將隕石銷毀。可見秦始皇對於膽敢冒犯他的人、鬼、神,一律重拳出擊,決不手軟。
  秦始皇儘管剛愎自用,獨斷其心,但對接連不斷的事件,還是若有所思,使他在現實面前逐漸軟化下來。
  秦始皇三十六年(公元前211年)秋,秦使者夜過華陰平舒道,有個人持著玉璧攔住使者說:「請將此璧贈予滈池君。」又說:「今年祖龍死。」持璧者所言均為隱語,“滈池君”是水神名,因秦始皇自稱以水德得天下,贈璧人以水神“滈池君”暗指秦始皇;“祖龍”也是暗指秦始皇,“祖”是開始的意思,“龍”是皇帝的像徵。秦使者聽了不知所云,追問贈璧人是什麼意思,贈璧人忽然神秘地消失了,玉璧卻放在那裡。秦使者無奈,只好捧著玉璧將這一神奇事件如實報告始皇帝。一貫態度強硬的秦始皇良久不語,最後才說了一句自我壯膽的話:「山鬼本來只知道一年的事。」退朝後又自言自語地說:「祖龍,人的祖先嘛!」始皇說得很輕鬆,但思想壓力卻很大。他命令御府徹查這塊玉璧的來歷。經查原來是八年前他渡長江到洞庭去時,為鎮風浪而沉入長江的那塊玉璧。這使始皇惶恐不已,於是求神問卦,得到巡遊、遷徙吉利的卦辭。始皇不敢怠慢,立即遷徙北河榆中三萬戶百姓,每戶賞賜一級爵位,以示安撫。然後考慮出巡的時間、路線和怎樣擺平這件事。
  秦始皇心知肚明,這件事的核心是八年前去洞庭時沉入長江的那塊玉璧神秘地現世。這就使他很自然地到了八年前的“洞庭大怒”。這個不得已的回憶,迫使他不得不對自己的惡舉進行反思“虞舜是賢明君主,無端對其羞辱、懲罰,損德虧理。沉璧現世定是虞舜的在天之靈向他顯靈示警,行將報應。”因此始皇不得不對虞舜懺悔,以求寬恕。古人認為人神溝通的最佳途徑就是祭祀禱告,於是他就決定以望祭九嶷山(虞舜死後葬此),來表達對虞舜懺悔的誠意。
  按照古禮,望祭可在京郊舉行,而始皇為何要到雲夢來祭舜呢?這是由精神的和物質的兩大因素作出的選擇。
  先說精神因素。秦始皇為了使祭祀既能表達對虞舜懺悔的誠意,又在萬民面前不露懺悔隱情,不損皇帝尊嚴,所以選擇在何處祭舜就十分重要了。要表達對“洞庭大怒”的真誠懺悔,按理就應該到洞庭湖湘山祠去祭祀,但那樣“懺悔隱情”就暴露無遺了,皇帝尊嚴將喪失殆盡;但如果在離洞庭湖太遙遠的地方祭祀,又不能體現對舜帝的誠意,恐怕難以得到舜帝的寬恕。這樣雲夢就成了遙祭虞舜的理想之地,因為雲夢雖然不是洞庭,但離洞庭不遠,是一個可以把“表誠意”和“保面子”兼顧起來、兩全其美的地方。這就是秦始皇選擇在雲夢祭舜的精神因素。
  或許有人會問,始皇祭舜是懺悔,他接著祭大禹又是為什麼?其實這也是為掩蓋他懺悔隱情的一招。西漢學者劉向批評秦始皇“上小堯舜,下邈三王”,這是不錯的,黃帝是“五帝”之首,黃帝陵在咸陽以北不遠處,他就沒去祭過,大禹不屬“五帝”之列,但他是夏、商、周三王之首,他也瞧不起,他之所以在祭舜後又祭大禹,並非他突然間對大禹產生了敬仰之情,而是為了在人們的心目中造成他“敬賢禮聖”的假象,以掩蓋他向舜帝懺悔的真情,可以說大禹受始皇之祭,沾了虞舜的光。
  再說物質因素。秦始皇多次東巡的基本目的是針對東方的“天子氣”,就是向東方原六國遺民張揚軍威,使潛在的敵對勢力懾服,因此隨行的必然是數以萬計、甚至更龐大的隊伍。秦始皇到雲夢來停留時間之長也是不言而喻的。《左傳》有言:“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是說古時候國家大事第一是祭祀,第二是打仗。既然祭祀是國家的頭等大事,就不能一蹴而就,特別是始皇祭舜深含隱情,有求於舜,更不能怠慢,僅齋戒沐浴就需好多天。此外秦始皇是有名的勤政皇帝,他把丞相李斯等朝中重臣帶在身邊,就是為了不荒廢朝政,到一個地方駐下後,處理朝政是他的題中之義。始皇這次出巡,總行程一萬餘里,時間長達十個月,根據當時的行車速度,兩個月就可走完全部行程,還有八個月在各地停留。在這次行程中,他可能駐下來的地方不超過7處,平均每處可停留30多天,其中在雲夢停留的時間不會少於一個月。
  秦始皇選定到雲夢祭舜的物質因素主要是雲夢禁苑,因為雲夢禁苑有三個優越條件。
  第一是有雄厚的財力保障和豐富的物資供應。要說清這個問題,首先要弄清禁苑的屬性。禁苑屬皇家所有,其基本職能是為皇家創收,供皇帝祭祀、喪葬、招待賓客所用,也是皇帝的狩獵場。《雲夢龍崗秦簡》告訴我們,雲夢禁苑的規模相當大,僅禁苑耎地(禁苑外的隔離帶和保護圈)就有六十華里寬,其主體至少方圓數百里。禁苑中飼養各種家畜,放養各類野獸、魚類,種植經濟林木,收繳皮張,租賃土地等等,既有現金繳納,也有實物收穫。那秦始皇來雲夢祭舜,也就有充足的錢花,有充足的物資可供消費了。
  第二是雲夢禁苑有行宮。《雲夢龍崗秦簡》中“禁中”凡4見,“禁苑中”凡6見。《辭海》釋“禁中”為“宮中”。可見雲夢禁苑中有皇帝的離宮別館。從皇帝而行及捨禁苑中者皆… …這是對皇帝及其隨從人員下榻雲夢行宮的具體安排,這些記載是雲夢有行宮的文字證據;雲夢古城出土的石柱礎、陶水井、陶水管、卷雲紋瓦檔等宮殿建築材料殘片和十多處宮殿台基,這都是雲夢有行宮的實物證據;秦始皇兩次南巡雲夢,後漢和帝、桓帝先後來雲夢的事實是雲夢有行宮的史事證據。
  第三是直通馳道,交通便利。東漢學者應劭說馳道是天子道,馳道的中道專供皇帝行走,未經許可,任何人不得橫穿馳道或在中道上行走,否則將被判刑。雲夢禁苑各種供皇室享用的物產和錢財要及時運達咸陽,需要馳道;秦始皇四次東巡,兩次到雲夢,證明雲夢通馳道;上世紀80年代,考古工作者發現雲夢古城東南角有馳道橋遺跡;更重要的是《雲夢龍崗秦簡》中有管理馳道的律文,學界稱之為《馳道律》,這在全國尚屬首例,這更加證明雲夢通馳道。秦時的文書全靠在竹簡上抄寫,抄寫管理馳道的律文,說明雲夢有馳道,沒有馳道就不必抄寫管理馳道的律文。因此說,雲夢禁苑、雲夢行宮是秦始皇選擇雲夢祭舜的物質因素。
  秦始皇對於八年前沉入長江的那塊玉璧現世,百思不解,因而引起恐慌。最後只有從鬼神處找答案,在求神問卦後,按卦辭行事,不僅遷徙河北榆中三萬戶,還親自南巡雲夢祭舜,以消災除禍。這在今人看來,無疑是非常愚昧的迷信活動。不過那塊沉璧現世,畢竟有些神秘:沉入長江的玉璧,怎麼會再現人世呢?
  世界上本來無所謂鬼,也無所謂神,人們頭腦中的鬼神祇不過是人們思維方式的錯誤,導致主觀對客觀的判斷錯誤,從而形成的錯誤觀念。所以,秦始皇的沉璧再現,決非鬼神所為。那麼沉璧是怎樣再現的呢?竊以為是秦始皇的敵對勢力精心謀劃的精神恐怖活動。這個敵對勢力就是楚國故都的遺民。秦攻佔荊楚腹地,白起為軍事統帥,其戰爭行為非常野蠻、十分殘酷。他攻鄢郢(今宜城)之地,先蓄蠻河之水,然後引水淹沒城池,使此地軍民淹死殆盡,慘不忍睹。戰爭結束後,他們只得將本國的囚犯,赦來填補人口空白。在攻下郢都後,又攻夷陵(今宜昌),將楚國歷代君王的陵寢付之一炬。雲夢楚王城的戰國文化層,有大量的燒土、灰燼,就是白起野蠻戰爭行為的鐵證。
  所以當時倖存下來的楚人,是不會對秦始皇有好感的,也是不會輕易罷休的。對此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都有關於荊楚腹地楚人反秦的記載。《史記·秦本紀》秦昭王卅一年載楚人反我江南。《史記·楚世家》載二十三年,(楚)襄王乃收東地兵,得十餘萬,復西取秦所拔我江旁十五邑以為郡,距秦。說明湖北地區的楚人反秦是很激烈的。更值得重視的是,雲夢睡虎地秦簡《編年記》載秦始皇十九年大良造白起攻南郡備敬(警)。南郡是故楚郢都,“備警”是加強對楚都遺民的警戒,必然也包括偵破、搜捕等措施。這就迫使楚都遺民的反秦鬥爭,由公開而轉入地下,並改變鬥爭策略,由暴力反抗轉變為精神恐怖。
  剛過十年秦始皇從南郡乘船去洞庭湖湘山祠,他所乘的船不可能是從咸陽帶來的,只能是在南郡當地臨時組織船隻,船夫當然都是楚都遺民。船行江中遇到狂風大浪,幾乎不能過江,始皇驚駭,不知所措,只好下令沉璧,以鎮風浪。我想對於這些船夫們都歷歷在目;並且在事後他們可能會派善潛水者把玉璧撈起來,然後精心謀劃,構思好獻璧的隱言讖語,選派隨機應變能力強者伺機獻璧。於是沉璧現世的神秘活劇就精彩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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