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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少年乾隆是怎樣為登上帝位做好準備的?

少年乾隆是怎樣為登上帝位做好準備的?

  讓時光回到1735年。4月﹐喬治國王最喜歡的作曲家喬治·弗雷德裡克·亨德爾(George Frideric Handel)創作的歌劇《阿爾西納》(Alcina)在倫敦的考文特花園(Covent Garden)首次公演。9月﹐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的第11個兒子約翰·克裡斯蒂安(Johann Christian)出生在萊比錫﹐他後來成為莫紮特(Mozart)的老師。就在小巴赫出生後不久﹐瑞典著名的自然學者林奈烏斯(Linnaeus)在荷蘭萊頓出版了他的偉大的分類學著作《自然系統》(Systema Naturae)的第一版。在費城﹐年輕的本傑明·富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正在忙於撰寫《窮查理年鑒》(Poor Richard』s Almanack)中的新篇章。在江戶(今東京)﹐德川幕府的將軍統治下的植物學家成功地進行了培植甜土豆的農業試驗﹐解決了日本長期的食物供應危機。而在那年10月的北京﹐世界上最富有且人口最多的國家的統治者雍正皇帝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經年累月的過度勞累給這位57歲天子的身體造成了巨大的傷害。雍正四年時﹐他已積勞成疾。然而﹐雍正身邊的大臣仍然難以說服他鬆弛緊湊的日程來休息一下。通常雍正每天清晨五點鐘開始第一次朝會﹐午夜時起草最後一份諭旨。現在﹐他又出現了不適的癥狀。起初他還能在病榻上處理國事﹐但在24小時後﹐他突然變得非常虛弱﹐除了接見他的兩個已經長大成人的皇子(其中一個是寶親王)外﹐無法處理其他任何事情。他的兩個兒子整天都焦慮地陪伴在他身邊。夜間﹐他的情況進一步惡化。彌留之際﹐雍正帝在其居住的圓明園召他的兩個兄弟莊親王允祿、果親王允禮至寢宮。沒過多久﹐大學士鄂爾泰、張廷玉﹐領侍衛內大臣豐盛額、訥親﹐內大臣、戶部侍郎海望等五人也被召至這裡﹐這些人都是朝廷重臣和皇親國戚。雍正告訴他們﹐他該宣佈繼任者了。
  在清朝這樣一個不正式公佈合法繼任者的國家﹐權力的傳承是一件可怕而又不可預測的事情。清朝的滿洲統治者不像前代王朝的漢人統治者那樣﹐自動立長子為皇儲﹐而是以與其政治傳統相近的蒙古和突厥人的方式來解決權力的繼承問題。一個統治者死後﹐他的至親與上層貴族一道﹐召開會議來決定在皇帝之子或其他男性親屬中誰最有資格成為繼任統治者。儘管這種方式有爆發爭鬥之險﹐但也有利於確保領導權落入能人之手。雍正帝之前的所有清朝帝王都是通過這種方式被推選登基的。但是雍正除外。
  多年以前﹐雍正之父康熙帝背離了滿洲的這種傳統。他宣佈立其嫡長子允礽為太子。但因為太子的暴虐無道和濫用職權﹐這一權力繼承方式以悲劇而告終。太子的命運遭到了巨大的逆轉﹐康熙不僅下令廢除其太子之位﹐還將其逮捕並圈禁起來。康熙帝幡然醒悟﹐痛苦地發誓他再也不會建儲。而在康熙帝於1722年駕崩時﹐對於20多位皇子中誰會繼位存在很多猜測。因此﹐當時北京的氣氛非常緊張﹐在繼任者成功浮出水面之前實行了一周的軍事管制。直到今天﹐這一權力承繼事件仍然存在很多不解之謎。這個繼任者就是康熙帝的四子胤禛﹐即後來的雍正皇帝。
  當時一些人認為雍正的即位存有爭議。因此﹐雍正登基後﹐首要任務就是找到解決辦法﹐以免將來再出現同樣的風波﹐同時也可以避免因公開建儲而產生的諸多問題。雍正想到的解決方法是秘密建儲﹐即由他自己而不是由八旗旗主會議共同選出繼任者﹐然後將其立儲這一事實公之於眾。但是對繼任者的確切身份予以保密﹐這樣就能最大限度地減少潛在的繼承者之間的爭鬥。在雍正即位的第一年即1723年9月﹐他在紫禁城召集眾臣﹐告知他們他已選定繼承者﹐並將他的名字書於密詔﹐密封於一個小的錦匣內﹐然後將錦匣置於乾清宮中。但絕非隨便放在一個地方﹐而是置於十米多高的宮中最高處、王位之上的「正大光明」匾額後面。群臣皆知錦匣所置之處﹐也知道匣內所放何物﹐但是﹐時辰未到﹐誰也不能開啟錦匣。
  雍正住在圓明園時﹐還將寫有繼承者名字的內容相同的一份密詔隨身放於圓明園﹐此事只有近臣張廷玉和鄂爾泰知曉。雍正七年﹐雍正患病﹐雖於次年病癒﹐但為防萬一﹐他還是採取了預防措施。如今﹐雍正的健康狀況急劇惡化﹐遂令總管太監前往內府取出密詔。密詔外用黃紙固封﹐背後書一「封」字。片刻之後﹐密詔取來﹐眾人聚集於雍正寢宮﹐張廷玉當著皇上的面﹐大聲宣讀了新皇之名。四個時辰之後﹐雍正駕崩。
  在極為悲慟而政治局勢又非常嚴峻的情況下﹐皇家侍衛迅速返回大內﹐次日拂曉前新君的身份將在這裡予以確認。在群臣面前﹐領侍衛內大臣先在「正大光明」匾額後取出錦匣﹐然後莊嚴地呈遞給雍正四子寶親王。在父親辭世前幾天和幾個時辰前他被宣佈為新君之時﹐他都陪伴在父親身邊。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他已胸有成竹。在他兩邊是他的兩個叔叔(允祿、允禮)以及父親的兩個軍機大臣漢人張廷玉和滿洲人鄂爾泰﹐他們前一夜也都守候在即將駕崩的雍正身邊。24歲的寶親王跪下﹐打開錦匣﹐取出了裡面的詔書。隨後﹐他啟開封條﹐打開了雍正於雍正元年所書之遺詔。如同撥雲見日﹐雍正所寫的繼承者的名字正是寶親王。放鬆之餘﹐新任天子癱軟在地(官方記載稱他在悲慟之中)。但在向朝廷重臣宣佈他即位之時﹐他已恢復了平靜。
  儘管一切顯得極富戲劇化﹐但是﹐沒有人會對此感到非常驚奇。眾人皆知寶親王弘歷最受雍正寵愛﹐其祖父康熙也最喜歡他。他接受了最好的教育﹐還接受了嚴格的軍事以及繪畫、文學和書法訓練。1733年﹐他被授予親王銜﹐這不僅增加了他的個人威望和收入﹐同時也賦予了他新的責任。其他皇子雖然也被授予官職﹐有些還被封為親王﹐但是﹐沒人像弘歷那樣受寵。
  未來的乾隆帝出生於1711年9月25日後半夜的北京﹐此時正值另一位著名的國王、普魯士的弗雷德裡克大帝(Frederick the Great)出生整整一年。弘歷的父親已經有了三個孩子﹐他們雖然都度過了幼兒期﹐但是到1711年時﹐有兩個已經離世﹐只有7週歲的弘時存活下來。家族中另一個潛在的男性繼承者的到來自然令人頗為激動和欣慰。弘歷的生身母親當時還只是一個低級嬪妃﹐而在精英家庭中﹐生母的地位常常會影響到一個人一生的發展﹐但是﹐這一事實並沒能準確地預測出她兒子的未來。弘歷最終繼位使得他的母親成為中國歷史上受到頌譽最多的女性之一。
  除了保留皇室所有成員完整家系的「玉牒」中記載的出生日期外﹐我們對於乾隆的早期生活知之甚少。毋庸置疑﹐他的父母、乳母以及照管撫育幼兒的家族其他成員都對他非常關心。乾隆帝在5(虛)歲時就開始接受正式的教育﹐很多幼兒此時可能才剛開始學習認字。在中國﹐這一過程遠比簡單地背誦字母表要複雜得多。年輕的學生們(幾乎都是男孩)開始要熟記諸如《千字文》這樣的古文﹐其古典韻味與日常口語迥然不同。一開始﹐學生們只是跟著老師讀﹐他們根本不懂這些文字的含義。只有當學生們可以流利地背誦這些課文時﹐老師才會教授他們文中每個字的意思﹐並教他們認字和書寫。正常來說﹐這個起始教育階段要經歷幾年﹐以乾隆為例﹐用了大約三年。我們之所以知道這一點﹐是因為乾隆有一次提到他8歲左右就可以閱讀了。在擁有了基礎的讀寫能力後﹐學生們要進一步背誦和學習更具挑戰性的儒家經典﹐這是所有高級教育的基礎﹐也是通過科舉入仕的基礎。在中華帝國﹐這可是最為緊要的。
  儘管皇家成員並不需要參加科舉考試﹐但是﹐就像其他富裕精英一樣﹐皇室非常重視皇家年青一代的教育。因為﹐只有在掌握了中國的賢哲之學、中國的悠久歷史和中國的精美詩畫後﹐統治者方能明白天地合一之道。同樣﹐只有通過這種方式﹐那些輔助皇上之人才能更好地履行其職責。正如乾隆後來在位時所言﹕「凡修己治人之道﹐事君居官之理﹐備載於書。」(當然﹐他是否真的相信這個道理是另一個問題)因為明白增進才、德可以確保王朝之成功﹐所以﹐京城各皇族都為其兒子﹐偶爾也為其女兒聘請最好的老師。
  著名的滿洲學者福敏就是這樣一個老師。他是乾隆第一個﹐也是教授時間最長的一個老師﹐從乾隆剛會認字一直教到乾隆之父雍正即位之時。福敏後來還教了乾隆的兒子。在福敏的指導下﹐乾隆進步飛快﹐幾年內就在歷史和文學方面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後來﹐乾隆又有了其他的老師。12歲時﹐他已經掌握了《論語》、《孟子》、《大學》和《中庸》這些始於公元前3世紀的經典自公元1100年左右就成為中華帝國標準課程的主幹。
  但是﹐乾隆所受的教育並不局限於此。除了要學習這些嚴格的漢語課程外﹐作為一個滿洲人﹐他還要面對另外的挑戰。這意味著他還需要學習與漢語語法和書寫形式完全不同的滿洲語言以及與此相似的另一種阿爾泰語言蒙古語。為了了解滿洲的過去﹐學生們還要學習早期的滿洲歷史﹐包括他們的遠祖在東北、靠近朝鮮的長白山誕生的傳奇﹔數世紀後﹐一個蔑視其主子明朝帝王的少數族首領努爾哈赤的崛起﹔1615年努爾哈赤創建八旗軍事組織﹔1636年﹐努爾哈赤之子皇太極建立大清﹔1644年明朝滅亡。清朝在皇太極之弟多爾袞的率領下征服了明朝。
  對於18世紀初期的乾隆及其同族兄弟們而言﹐這些並不只是歷史課程﹐更是其家族之故事﹐因為其中的主要人物都是他們的祖先(皇太極是乾隆的高祖)。乾隆還要接受嚴格的騎射訓練。作為一個有著軍事傳統的征服民族﹐滿洲人都應該掌握這些技藝﹐貴族子弟也不例外。確實﹐他們應該為別人做出榜樣。因此﹐對於乾隆來說﹐每天都很漫長﹐一天的生活開始於拂曉前﹐結束於黃昏後。唯一的假日是春節。
  在其父雍正1722年即位之後﹐乾隆的地位從皇孫(共有一百多個)提升為皇子(共有三個)﹐這就意味著對他的教育更為重要。雍正指定當朝碩學大儒在紫禁城內的上書房教授他的皇子。乾隆從這些老師身上學到了進一步的有關傳統經典、歷史及對其之評述等多方面的知識﹐所有這些都是為了使其認識到自己的責任、義務﹐並向他灌輸一個公平、公正的皇子所應有的正確的價值觀。無論如何﹐懶惰和傲慢都是應該規避的缺點。而且為確保書房內的師生關係符合規範﹐雍正命令諸皇子要向老師行禮問安﹐這似乎並無大礙﹐只是太傅像其他高官一樣﹐自己會提出給皇子行禮(在拜師禮前﹐皇帝會關照太傅們﹐皇子過一會兒會向他們行禮﹐讓他們不要去拒絕這種不合常規的禮儀)。乾隆從未忘記過給太傅行禮。太傅們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在1779年近70歲時﹐曾寫了一首長長的「懷舊詩」﹐在詩中、他像所有老人那樣﹐深情地追憶起了50多年前的學生生活。
  我們很難了解乾隆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年輕人。官修史書將他描述為一個聰明、脾氣溫和和恭謹謙讓之人。這與其弟弟和親王弘晝的貪婪、懶惰且對待禮儀非常輕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據說他的弟弟喜歡舉辦自己的葬禮﹐由自己扮演死者﹐「賓客們」要號啕痛哭﹐以博一樂。這種輕浮讓乾隆頗覺格格不入﹐甚至讓他厭惡。我們還知道﹐即使在年輕的時候﹐乾隆也非常喜歡學習﹐並為自己的學習成績感到自豪。
  有關乾隆年輕時候的更多信息來自1730年印行的他少年時的一部詩文集。在他的老師們給這部詩文集所寫的序言中充滿了讚譽之詞。如果他們所說可信﹐那麼這個未來的帝王就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學生﹐不管是什麼樣的素材放在他的面前﹐他都會認真地加以應用。其中一篇序言說乾隆「自經史百家以及性理之閫奧﹐諸賦之源流﹐靡不情覽」。另一個老師對他的讚美則更為諂媚﹕「其氣象之崇宏﹐則川淳嶽峙也。其心胸之開浚﹐則風發泉湧也。其詞采之高華﹐則雲蒸霞蔚也。其音韻之調諧﹐則金和玉節也。」從這些褒揚中﹐我們很容易得出這樣的結論乾隆集老師之寵愛於一身。
  但是﹐這並非單純來自偏愛﹐乾隆確實是一個頗具天分的學生﹐其聰慧為眾人所公認。到18世紀20年代初期﹐眾人皆知乾隆遲早是要繼位的。因此﹐大家在提及乾隆個人及其成就時﹐當然要用那些熾熱的讚譽性的語言。即使此時尚早﹐我們也可以確定﹐皇家的形象塑造機制已經開始運行。無論如何﹐必須承認20歲的乾隆看上去確實非常嚴肅認真。在他本人給這個青少年時期的文集所作的序中﹐確有許多值得讚美的描述﹐可以反映出他所受到的儒家學說的熏陶﹕常取餘所言者﹐以自檢所行。行倘有不能自省克﹐以至於言行不相顧﹐能知而不能行﹐餘愧不滋甚乎哉。其中也有這樣出人意料的坦誠﹕內反竊深慚恧﹐每自念受皇父深恩﹐時聆訓誨﹐至諄且詳﹐又為之擇賢師傅以授業解惑﹐切磋琢磨﹐從容於藏修息遊之中。他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成為皇上﹐似乎偶爾會因此而失眠﹐並感到些許擔心。弘歷因此而感到苦惱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也是人。但是﹐在審慎地培育著一個幾乎如神一般之形象時﹐他通過這樣一種坦率的方式來顯示自己的仁慈﹐確實讓人覺得有些意外﹐尤其在考慮到他後來的經歷時就更加如此。
  在18世紀30年代初﹐人們之所以認為弘歷總有一天會繼位﹐不僅是因為他作為雍正的四子受過正式的培養﹐而且還因為他與其祖父康熙的特殊關係。對康熙來說﹐兩人之間親密的關係在其暮年才得以形成﹔但對弘歷來說﹐那時他尚年輕﹐這種關係足以給他留下難以忘懷的印象。康熙和弘歷的首次正式見面似乎是在1722年4月﹐那時雍正(當時還是雍親王)邀請老父親去他位於郊外圓明園的牡丹臺﹐品賞那裡盛開的牡丹花。在這裡可以不受宮廷禮儀的束縛﹐雍正在古樸的雪松樑柱之下﹐將他11歲大的兒子引見給了康熙。康熙立即就喜愛上了這個男孩﹐堅持要把小王子帶到宮中居住﹐那樣弘歷就可以與康熙近在咫尺﹐並可以和康熙的一些年幼的兒子一起上學。康熙的這些兒子儘管名義上是弘歷的叔叔﹐但他們是同齡。從此時直到7個月後康熙駕崩﹐祖孫倆一直都在一起。用膳時﹐康熙給他珍饈美味﹐就是在批閱大臣奏折或是接見大臣時都讓乾隆陪侍左右。他還親自指導乾隆學習騎射和使用火槍﹐並送他到京城西南專為皇家娛樂的小狩獵場南苑海子外去行圍。
  夏日來臨﹐乾隆受邀前往承德避暑山莊。從北京北行到那裡需要幾天的行程﹐皇帝每年都會在那裡待上一兩個月。在承德﹐康熙對乾隆的喜愛更為明顯。他們住在一起﹐每天都有很多時候互相陪伴。乾隆著迷於康熙的書法﹐所以康熙欣然給他題了幾幅字﹐他知道通過這樣一種方式會讓所有人清楚地認識到皇上對乾隆的偏愛。老皇帝還幫助乾隆學習﹐並在他取得特殊成績時給予鼓勵。乾隆在背誦了宋朝大儒周敦頤歌詠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之作《愛蓮說》後﹐就受到了這樣的鼓勵。隨後的一天晚上﹐康熙應雍正之請前往雍正在承德的駐所獅子園與雍正及其兒子一同進膳﹐康熙提出要見乾隆的母親。他稱讚鈕祜祿氏為「有福之人」﹐暗指她的兒子注定要帶給她「殊榮」﹐其中之意味可謂路人皆知。
  1722年的這次皇家承德巡遊意義極為重大﹐可謂乾隆一生中最著名的事件之一﹐他差點兒喪命於前往位於承德北部、蒙古草原南緣的皇家圍場木蘭的路上。1683年一位與清朝結盟的蒙古部落首領將木蘭這塊土地獻給康熙禦用﹐每年初秋﹐這裡都會舉行圍獵﹐這種保持滿洲傳統的圍獵活動對於康熙以及後來的乾隆而言都非常重要。康熙認為所有年輕滿洲男性都應該傳承這一習俗﹐因此﹐他讓乾隆隨行﹐並專門給乾隆提供了一個展現技藝的舞臺﹐向群臣昭示﹐雖然乾隆只有11歲﹐但他是值得托付的。乾隆上馬表演騎射﹐連射五箭﹐箭箭中的﹐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康熙非常高興﹐賜給乾隆一件黃馬褂﹐這一榮譽通常只會賜予皇帝那些傑出的臣僚。不過﹐在這樣的場合總會發生一些令人震驚不安的事。康熙用火槍射中一隻熊後﹐令乾隆持弓上前將其射殺﹐想借此讓孫子載譽而歸。乾隆於是上馬靠近獵物。就在此時﹐受傷的熊突然立起﹐衝著乾隆撲了過來。受到驚嚇的康熙隨即又開了一槍﹐徹底將熊打死﹐然後關切地轉向他的孫子﹐乾隆仍然「控轡自若」﹐完全未受驚嚇。這個男孩壓力之下的表現遠遠超出了康熙的想像。受到驚嚇但是很快就將熊殺掉的康熙毫無疑問情緒已經得到緩和﹐當天下午﹐他在返回帳篷後﹐對他的嬪妃之一和妃說﹕「是命貴重﹐福將過予。」
  乾隆處亂不驚成為官方記載的一部分﹐後來成為他的一段傳奇。這個年輕人冷靜地盯著向其猛撲過來的憤怒的熊的故事﹐象徵著乾隆擁有特殊的力量來統治國家﹐他注定會面臨帝國內外同樣兇殘的敵人。這些因素﹐再加上康熙對這個男孩的眷戀﹐在某種程度上被認為是康熙帝選擇雍正繼位的真正原因。當然﹐在這一故事的形成過程中也有乾隆本人的貢獻。乾隆後來深情地記錄下了祖父對他的特殊喜愛﹐並創作了一些富有感情詩作﹐譬如其中一首《虎神槍記詩》是關於康熙賜給他的一支「神槍」。但是﹐乾隆有意讓自己與父親繼位的謠言保持距離﹐稱雍正之繼位實歸因於康熙對其父親雍正的喜愛﹐而他則因此而受寵。
  乾隆與雍正的複雜關係或許並沒有乾隆與康熙的關係那麼為人所熟知﹐然而﹐雍正對乾隆的影響卻絲毫不遜色於康熙﹐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然﹐雍正對弘歷也寄予了厚望﹐否則他也不會選擇弘歷作為繼承人﹐或是煞費苦心地在1722年春將弘歷引見給康熙。有證據表明乾隆確實可謂雍正的掌上明珠。例如﹐1723年﹐雍正作為皇帝首次主持祈谷大典(每年最重要的禮儀﹐正月舉行﹐以祈獲豐收)﹐曾賜乾隆胙肉分享。這一姿態象徵著雍正對乾隆的信任﹐也預示著皇上的抉擇。當年晚些時候﹐雍正決定秘密立乾隆為皇儲。乾隆之弟弘晝對此也有記載﹕「吾兄隨皇父在藩邸時﹐朝夕共處﹐寢食相同。及皇祖見愛﹐養育宮中﹐恪慎溫恭。皇父見之﹐未嘗不喜﹐皇父聞之﹐未嘗不樂。」
  有一個人見證了乾隆和其父親之間的親密關係﹐這個人就是服務於清朝的意大利耶穌會士、著名的宮廷畫家郎世寧(Giuseppe Castiglione)。大概在1730年﹐郎世寧為雍正和乾隆兩人繪製了一幅非常之作。在這幅畫中有兩個人物﹐左邊的長者是雍正﹐右邊的年輕人是乾隆。他們似乎是在花園中擺好了造型﹐在前面盛開的小梅花樹(樹的一部分隱藏於一塊怪石之後)、草叢和二人身後高挑的竹子映襯之下﹐效果極為突出。而且﹐深藍色的背景將整個場景置於抽像境界中﹐使其脫離了真實的景觀。這幅畫像也頗為理想化﹐尤其是乾隆的形象看上去略帶女性之特徵。這是一幅私人畫像﹐縱68.8厘米﹐橫40.8厘米﹐顯然是為個人而非官方所用。
  這幅著名的畫作給我們了解乾隆及其父親提供了更多的線索。這幅畫像體現出的完全是漢人的話語。在畫像中﹐當今和未來的皇帝的衣著類似以前的漢人士紳。這種刻畫不僅是要強調二人之間的親密關係﹐而且﹐還要強調一種未來承繼關係的預演﹐類似於近代早期歐洲統治者身著羅馬服飾的繪畫所展現出的效果。這種對正統和古典主義的強調還可以在雍正伸向乾隆的枝杈上看到﹐它象徵著合法統治的延續﹐將由父親傳遞給兒子。皇位和繼承人之間的這種等級制度是進一步的證明﹐在畫中﹐乾隆身形比雍正要小很多﹐而他彎曲的身姿就像是他屈服於父親的權威。1782年﹐當乾隆在多年後再次看到這幅畫時﹐在畫作上方題寫了這樣一首詩﹕「寫真世寧擅﹐繢我少年時。入室皤然者﹐不知此是誰。」平安春信圖郎世寧(1688~1766)繪。約1730年。絹本﹐設色畫。現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這幅雍正(左)和年輕的弘歷(未來的乾隆皇帝)的非同尋常之畫像既像征著父子之間的親密關係﹐也象徵著他們對順利承繼的期望。
  為了讓乾隆做好日後登基的準備﹐雍正在乾隆成年後又採取了進一步的行動。1733年﹐他封弘歷為寶親王。在諭旨中他是這麼說的﹕「皇四子素為皇考鐘愛﹐今年歲已二十外﹐學識增長﹐朕心嘉悅。」通過賜予弘歷親王頭銜﹐就使得他有機會獲得親手掌管國家的經歷。一方面﹐雍正讓乾隆直接參加了當年兩場軍事戰役的策劃﹕一場是在西北對準噶爾的戰爭﹐另一場是西南苗疆的改土歸流。乾隆登基後﹐採取了進一步的行動﹐結束了這兩場戰役。在這一過程中﹐乾隆不僅熟悉了權力的應用﹐知道要傾聽能臣幹吏的建議以及要擁有可靠的信息﹐而且﹐對於後勤在戰爭中的至關重要性以及如何掌控那些將帥都有了了解。同時﹐他也熟悉了軍機處和「奏折」制度﹐這是以前那些帝王為了更加有效地經營帝國而推行的制度上的變革。
  另一方面﹐在祭祖、祭先農壇、祭孔和祭關帝等至少十種不同的場合中﹐雍正委託乾隆參與主持了一些重要的禮儀活動。主持這種禮儀並不同於現代女王或王子參加對船舶的命名典禮或是對醫院的奉獻儀式。作為皇上的替身﹐弘歷主持了兩千年來代表著溝通天地的儀式﹐而這一儀式一般只能由皇帝主持。通過對經典的閱讀﹐乾隆了解了孔子對於古代舜帝的評價﹕「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作為寶親王﹐正是這樣的崇禮讓弘歷必須要證明他可以履行父親給予他的責任。如果國家遇到如歉收、叛亂和在邊疆遭到軍事失敗這樣的挫折﹐那麼人們就會認為﹐國家在執行這些維持天下正常秩序的禮儀時不夠真誠。作為一個年輕人﹐弘歷可能已經感受到了塵世所施加於他身上的重壓。而且﹐很快他就會感受到它的全部重量。相比歷代其他帝王﹐弘歷已經為登基做好了較為全面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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