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樹下的弱者
畢生經驗的累積，讓我對「靈」以不同年紀、形態下出現，也不會有意外及驚奇。當然，如果他們以較特別的方式出現，印象自然當深刻一些。一個小孩年復年的被栓在木棉樹下，情形就好像「REC」般的重複再重複，換成是讀者，能夠忘記嗎？
十歲時，我家搬到與祖母相鄰，探望她時，讓我碰上這「小孩」。某天早上，我獨個兒去祖母家玩耍，途經一個球場，栽種了幾棵木棉樹，當中一棵樹幹較其他粗壯。在樹下，朦朧間看到一位小孩，他拼命的哭，嗚咽中還喊著媽媽，雖然是綁著在樹下，但不見他有多少掙扎。
他是靈，第一眼可以辨別出來，但有沒有惡意，卻須上前小心探個究竟。最顯眼的，莫過於其身上一條灰黃色的布條，好像以往水上人慣用的 「狗仔帶」，整個身子給圍上了個「X」，在樹上綁得緊緊的，好像被囚在這裡。當時心裡想，難道是另一個被壓在佛祖手下的孫行者？不對，外表看，他應只是普通的香港鄉村孩子。我猜他兩、三歲，身材黑黑胖胖，一件較闊大的上衣，大了些，顯得衣不稱身；下身穿上一條短身的「開檔褲」，圓圓的小腿上被劃上了幾道血痕。他看到我，卻不打理，「堅持」哭得滿臉都也是淚水和唾液，也混和了白色鼻水。被大人欺負的同仇敵愾的記憶，驅使我嘗試去救他。遂蹲下來，想解開他身上的帶子或觸碰他，可雙手碰了個空；而他也沒理會我，彷彿當我「透明」。當時心想，不領情的小傢伙，讓你待在這裡好了，因此端視了一會後，便轉身離開。現在回想，可能我倆身處在兩個時空(註)，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黃昏回家，我刻意跑回去探望他。大致的情況與早上無異，身上的布條沒有鬆開，只是他止了哭，雙手玩弄著一個剛出現紅白色膠圓球，俗稱的「西瓜波」。他身前的一塊地方，早前應剛有人來焚燒紙錢及冥鏹，留下了燒焦的痕跡；而一些作為供品的橙子和蘋果也散佈在地上。奇怪，莫非有人來拜祭他？正當我嘗試去碰那些蘋果時，原來對我毫無反應的小孩，突然大聲的朝我「嘩」了出來。是警告，制止我進一步行動。那時候，我有點害怕了，逕自跑回家去。
在接下的兩個星期天，每當經過那棵樹的時候，也都看到他仍然有時候在哭，有時候時在玩耍。但水果、西瓜波和冥鏹也不復存在。直至一年之後，也在差不多的季節出現，一年復一年；當中重覆著相同的情節，莫說小孩沒有長大過，連身上的衣服血痕也沒有一點腿色…
他在什麼時候消失，我沒有很準確的記憶，不過以後每次經過木棉樹，也會想起這奇怪的經歷。
註︰有時候靈與我沒法接觸，我看到他，他卻沒意會到我的存在。前文「紅衛兵」就曾提及某六、七十年代的紅衛兵曾在賓館睡床上踏著我，專心懸空「掛衣服」。兩個空間，可能是互相存在卻沒有接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