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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我竟然發生山難 --- 平溪薯榔尖山難紀實(我的真實記錄非轉貼)

我竟然發生山難 --- 平溪薯榔尖山難紀實(我的真實記錄非轉貼)

    因為我喜歡在假日爬爬一些郊山,所以桃園和台北的登山步道,也算爬了不少,過去爬的登山步道都在最多三小時就走完了,因為這樣的經驗,我從來不覺得這些郊山有甚麼危險的。然而20091227這天,我和妻子幾乎用生命見證了沒有妥善的計劃,小山也會像百岳一樣具危險性,當你不懂的敬畏它時。

原本計劃27日早上就出發,因前一晚太晚睡,隔天拖到了近中午才從桃園到達台北縣平溪,這一天我和妻子兩人準備爬素有『平溪三尖』之稱,其中為首的薯榔尖,習慣從網路上找資料的我,收集了一些資料,看看這些資料走完全程約莫2個半小時吧,一坑口登山口山徑到頂,還有階梯下到二坑口登山口,想想這不困難嘛。頂多一點入山,四點就下山囉。中午時刻,總要吃點東西,就先到菁桐吃個小吃,買了一小包花生糖,心裡盤算著,可不要吃太飽,四點多下山正好去吃個火鍋,在這有點小冷的天氣,可真是一大享受呀。在小吃店點餐時,實在不想吃太多,於是點了一碗湯,結果湯送來時變成麵,老婆還罵我眼花點錯,自己負責,她不想吃。結果老闆娘拿『點菜單』來,才發現老婆在點菜單上勾錯一列,把湯點成麵囉,哈哈,我心裡暗爽,直附和說誰點錯誰負責。這時老婆用乞憐的口氣要我吃,我只好勉強的吃了那碗麵了。

下午一點,我們把車子開到了薯榔村,把車子停在村口福德廟旁,拿起背包,穿上外套,開始進村找一坑口登山口。因為預期這山也不過爬兩個半小時就完成,所以背包內的東西少的可憐,總計有照像機、一把65元輕雨傘、一瓶小礦泉水、一包花生糖、兩顆西洋梨加一顆小芭樂。走著走著,薯榔村也不大,很快地我們找到一坑口,看見旁邊立了個解說牌,嗯嗯,這路線示意圖和我網路找到的一樣,表示左邊和右邊各有一條山徑可到達薯榔尖頂,再看看眼前,疑?有三條路的樣子,可是靠最右的階梯好像通到挺高的一戶人家,根據解說牌標示左邊的一條,是新徑,右邊是是舊徑,四下又無人可問,於是就和老婆踏上最左邊的路徑,這是一條延著溪邊的人工小徑,旁邊的溪水清澈見底,魚兒優閒的遊著,前方溪邊有一群人正在聚會,當我們走過去,大家似乎好奇的看著我們,現在想想,他們的眼神好像是說,這兩個笨蛋要往哪兒去呀…..

延著溪邊人工小徑走了約莫十分多鐘到底時,看到左邊溪對岸有一棟石屋,我突然想到示意圖上標示新徑上中間有一古厝,莫非就是這棟,但,這也太神奇了,如果是這樣,不消多久,我們就到達山頂啦,哈哈我這樣得意的告訴老婆。人工路逕到底後再往前走,仍舊是延著溪走,但不同的是,已經變成自然小徑了,一路上看到有綁登山條,表示有登山隊爬過,更讓我們不疑有它地向前走,走約一小時後,越過小溪,開始往上爬,溪水不大,踏著石頭過溪,爬著開始有點吃力的陡坡一點點往上爬,這時,老婆開始抱怨這石頭的青苔也太多了吧,路也太難走了吧。我回她一句,爬山就爬山,別哇哇叫,這樣才像爬山嘛。這時大約是下午2點多。

抱著太大希望的人似乎都容易忽略風險。一路上,山徑似乎不是很好走,不管是沿著山壁邊非常小的小徑,還是爬上又爬下有繩抓繩,沒繩抓樹根的爬法,抑或走在草過半身淹沒小徑或結了很多蜘蛛網的小徑,有一些小徑還看到會有一個大洞(約直徑15~20公分),洞口邊一推黃土,顯然有動物藏在洞內,一度以為是大蛇的我們,快速的通過,此情形也把老婆嚇到哭出來(事後一位當地義消告訴我,那是食蟻獸挖的洞)。就這樣又走了一個多小時,老婆開始抱怨沒力氣了,這時我心理突然覺得有一點點小小的不安,我看看手錶,時間大約是3點初,我回頭望望來的方向,感覺到我們似乎在薯榔尖的後方,我心想,這薯榔尖也太難爬了吧,難道延著其周邊山陵爬到精疲力盡才能到頂嗎?我心理一邊罵著一邊拿出芭樂邊走邊吃。

這樣又走了約莫半小時,來到了一個T型路口,而且遠遠看到樹上有釘著一張簡易指標,心理著實高興了一下,因為一路上都沒指標,心理非常不踏實,總算可看出離薯榔尖頂還有多遠了,走進開始研判指標,差點沒昏倒,左邊的小逕標示耳空龜山,右邊則標示磐X古道(汐平公路)(現在忘了當時看到的是磐甚麼古道)。我的媽呀…那薯榔尖跑到哪兒了…。至此,心理開始盤算這時是原路回去還是繼續往前?首先考慮的是,如果退回原路,天黑前肯定到不了,二來剛剛的洞還要再走過去,這,心理壓力也挺大的(都是看電影『大蟒蛇』害的啦…),再者,如果往前再爬一個小時,算4點多好了,若能通到薯榔尖頂,從網路上得知的資料是有階梯下到二坑口的,只要找到有階梯,即使是入夜也不會太害怕,可安穩的走下山。接下來要考慮的是,走左邊還是走右邊了,因右邊跨號寫著汐平公路,我心想,至少是公路,總比困山裡好吧。因此決定往右走。此時,我心理開始產生極大的不安,如果今晚困在山裡,那將發生自己無法預料的結果,我開始暗示老婆我的不安,但看起來,她目前只能先關心她的疲憊。

每個路口都是命運的路口,每一個選擇都會產生不同的結局。我不知道當時若選了往左,那又會是甚麼結局,但我知道接下來的結局讓我一生難忘。下午4點多,我們仍舊還在爬上又爬下,多的不可思議的山峰陵線,好不容易路比較平,又看見了一個右轉岔路,趕緊去看標示,一個某登山隊釘的簡易標示,上面寫『薯榔尖』。天阿,終於看到薯榔尖的指標,雖然已經是下午4點多,但有希望爬到山頂了,有希望踏著階梯下山了,有希望在晚上7點吃火鍋囉。這三個字帶給我們一些鼓舞。往前是盤x古道,往右是薯榔尖,於是二話不說,立即往右前進。

高興的心情很快在10分鐘後消失,多的不可思議的山峰陵線再度出現在眼前,而且這些山徑實在很難爬,老婆越爬越慢,她開始抱怨實在走不動了,我趕快鼓勵她快到了,一方面又威脅說一旦天暗下來就來不及了,最後老婆幾乎哭著說不想再走,一定要休息,就這樣爬一點,休息一點,一個多小時很快過去了,5點半左右,天色開始漸暗,我們內心想,這下真的不妙,更糟的是竟開始下起毛毛雨了。這時我們僅靠著黃昏漸暗的微弱天色,突然到達了一個蠻高的山脊,山脊光禿禿的岩道真是不誇張的說,其寬大約只有20 cm左右, 兩邊有多深呢?不知道,因微暗的天色僅見兩邊全是濃霧,可能是地形的關係,此處的風勢非常的大,衣服已經被雨打濕的我,告訴老婆說:『我們一定要穿過去,這裡的地勢感覺很高,說不定穿過去就是薯榔尖頂了。』但老婆早就被山脊兩邊的景像嚇得不敢再走,還好先前爬過皇帝殿,這山脊的形勢跟皇帝殿的山脊很像,於是我咬緊牙,牽著老婆一點一點的前進,強風吹在我們的身上,老婆的眼淚滴在我的手上,我心裡祈禱著,穿過去後千萬讓我們看到山頂吧。

下午五點四十五分我們穿過這危險萬分的山脊,但此時天色也完全暗下來了,暗到伸手不見五指。穿過時眼前的景象真是讓人的意志大受打擊,我們看到的又是一個爬坡,這個坡上有一條還算平坦的小逕兩邊都是樹,老婆想到她的手機有LED燈的功能,立即就拿出來讓我照路,我們心裡想,再摸黑爬這坡看看是否可到頂,但這時雨和風都越來越大了,沒多久遇到了一個又要攀繩的90度陡坡,我們幾乎耗盡力氣勉強的的爬,但手機的一顆LED燈實在無法將山徑照得清楚,爬上的這90度坡邊因沒有樹的遮蔽,風雨更大。這時,老婆告訴我:『報警吧,我們沒辦法在這麼黑的山徑中繼續前進,太危險了。』我點頭,我拿出手機撥了119

『平溪警消,您好。』電話撥通了。『警察先生,我和我老婆爬薯榔尖,但天黑還沒爬出去,風雨很大,我們沒帶裝備,非常冷,請救救我們』我幾乎祈求的說著。
『你們有幾個人?』。
『就我和我老婆兩人』。
『你們的位置在哪?附近有沒有明顯的景物?』
『剛剛我們過了一個光禿禿的山脊 , 從四周看似乎是一個致高點的頂端,風勢很強。我們好冷,雨越下越大,請快來救我們….
『好好,你們別慌張,不要再摸黑前進,很危險,你們先嘗試找附近能避風雨的地方等待救援。』
『好好謝謝。對了,我手機怕沒電,我也留下我老婆的手機號
報完警,我告訴老婆,警消要我們先找地方躲雨,但我們看看四周,哪有躲雨的地方呀,最後決定退回那90度的坡回到剛剛還算平坦的坡徑上,雖然不能躲雨,至少有樹,風不會像這裡這麼強。因天黑加路滑,加上一手拿LED燈一手抓草和繩子,下90度坡時,我在快下來時,手抓的草竟斷掉,整個人滑倒,滾了一下幸好撞到樹,呼….小命幾乎差點不保,因沒這顆樹,旁邊就是深淵,我就下山囉…..。老婆見狀大叫,我一看人沒掛,雖然腳指頭很痛,但也顧不了這麼多了,立刻又爬起來去扶老婆一點點的爬下來較平坦的坡。總算下了那90度坡,我們回到斜坡的小徑上站著開始等救援…..

    約莫六點多,我的手機響起。『請問是徐先生嗎?我是救難隊的。』
『是是,我是』我欣喜若狂的回應。
『請問您的位置在哪?』救難隊問。
『剛剛我們過了一個光禿禿的山脊稜線,然後遇到往上90度坡.。』
『你們是從哪邊爬進去的 ?
『從一坑口,但我們是走最左邊的那一條路徑,然後爬了多起起伏伏的自然步道,走了2個多小時一個路口一邊往耳空龜山,一邊往盤X古道,我們往盤差古道那邊走,又走了很久,看到往右可往薯榔尖,我們又往右,走了一小時多天黑,到現在還沒看到薯榔尖頂的三角點….可能還沒通過薯榔尖』我趕快趁手機還有電,很快地描述怎麼來到這地方的。
『好,好,不要急,現在有很多人上山找你們了,如果你們看到燈光,就大喊。』
『謝謝,謝謝。太感謝你們了。』
說完這電話後,心裡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有人來救我們了,憂的是,我一想到我們從一坑口出發到現在這個位置,共花了近4~5個小時,過程中起伏大,路徑小,草叢高,就算救難隊是真的瞭解我所描述的路徑,而願意冒雨天黑並且完成和我們走的路徑一樣而最後找到我們,那也要花上不少時間吧?!


痛苦的時候,時間特別難熬,語無情的越下越大,強風在樹梢上掃過,聲音大的像颱風天。不知是否環境的關係,手機電量今天感覺下降的特別快,我的手機剩二格,老婆的手機還有三格,過了半小時,我和老婆在風雨中站的很累,索性蹲下來,但衣褲全濕,冰冷感讓人不希望多動一下。然而蹲不到多久,腳也受不了了,也不管這山野路徑髒不髒了,噗通的我們全坐到地上,坐下來靠著樹。『鈴~~』這時鈴聲響起,我和老婆都興奮極了。

『 徐 先生嗎?我是救難隊的。請問你們現在在哪?』
我心想,天呀!!!怎麼一直問我同樣的問題
『剛剛有你們救難隊打來,我有跟X先生說,並且有跟警消說,因我電話快沒電了….
『因我們是另一隊的,現在有很多人上山找你們。』
『喔,好好,謝謝。我的位置………..』,就這樣我有把所有資訊盡我可能地再描述一遍,雖然我心想:『如果有很多隊救難隊出發,難道沒有一個中央指揮,統一告訴這些隊已知的細節訊息嗎?』但那在當時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天呀,冷到快受不了了,快救救我們吧。
『山脊稜線?你們不是在薯榔尖,你們在石筍尖。』這組的救難隊一口就說我們在石筍尖。
『是喔,可是當我右轉有薯榔尖的小徑走到現在,好像沒看到薯榔尖的頂耶,怎麼會跑到石筍尖來了』我從網路上看過平溪三尖的相對位置,所以覺得怪怪的。
『可能是你們繞到別的路徑過去了。』
『喔喔,那拜託拜託快來救我們,我和我老婆實在很冷,感覺快失溫了請問你們來到石筍尖這裡要多久?』我颤抖的說著。
『一個小時就可以到了,你們再忍耐一下。』
『一個小時?好好好,太感謝了。』我欣喜若狂的鼓勵老婆說救難隊說我們是在石筍尖,知道位置了,一個小時就可把我們救下山。
這個時候是晚上約七點多,然而事後才知道,我們根本不在石筍尖
一個小時後,我們甚麼人都沒看到。這過程中,還有不同的救難隊陸續地來電問我們位置。我一邊解釋怎麼走到這裡,一邊看著手機電量格子而心理非常擔心。


溫度,在這時,成了生死交關的關鍵。晚上八點了,坐在地上的關係把我的腰撐的很痛,加上那種冰冷的感覺讓我真想長出一對翅膀馬上飛下山,我心想,我實在受不了了,我告訴老婆:『我們躺下來吧。』就這樣,我們由站著、蹲著、坐在地上一直到最後倒在地上。因這是一個坡徑,雨水延著小徑往下流,我們好像躺在一條小淺溝,身體固定一個位置後就不想動了,因動一下的冰冷感只會增加我心臟的負擔,這時,老婆想到背包裡有支傘,於是我們興奮的把傘拿出來,想不到才剛打開傘,整支傘的骨架就硬生生被強風扯斷唉,65元的輕雨傘,有帶和沒帶是一樣的。因感覺冷到快掛了,我們為了省電,發出一封簡訊給警消:『失溫,懇求直昇機』。  ~~,電話再度響起,原本是岳母打來,我拿給老婆要她長話短說,因岳母身體不好,所以老婆也不敢跟她說我們現在的狀況。掛完電話後沒多久,換我妹妹打來,這時我的手機沒電了,嗶嗶嗶三聲,手機無情的關上螢幕。唉,又一樣可依靠的東西消失了,緊接著換老婆電話響起,因老婆的電量此時也不多,所有電量都非常寶貴,我直覺告訴老婆說:『不要接。省電』。老婆沒有接,但告訴我要讓我妹知道我們的狀況並且求救,於是我們就發簡訊給她,這封簡訊應該是我們有生以來key最久的一次,老婆凍到手指抖的太厲害,在一片漆黑中,想辦法key了這封簡訊:『平溪薯榔尖 山難 省電 失溫 指生機』。唉,凍到連直昇機都隨便key個比較好輸入的“指生機”…。在當時,我們只期望能讓妹妹知道我們如果不幸去了, 在哪座山也許可以找得到我們的屍體,因我心理大慨也知道,在這地方與這種天氣,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確切位置,是不可能會有直昇機來的。事後,我們了解,我妹妹不敢再打電話來,擔心的整夜沒睡,還想到我的兒子這麼小,她要怎麼辦。並且聯絡平溪警消掌握救難進度,事實上,由於她的不斷關切,也成了最後我們戲劇性獲救的關鍵之一。



晚上12點多。老婆的手機也沒電了。天空的雨勢忽大忽小,我心理祈禱耶穌,祈禱觀世音菩薩,祈禱山神,不要再下雨了。老婆的肚子叫的很大聲,胃開始痛的想吐。唉~我真希望中午的那一碗叫錯的麵,是她吃掉而不是我,我有氣沒力的告訴老婆包包裡有中午買的花生糖和兩顆西洋梨,於是我們很緩慢的跪起來,摸黑從背包中拿出僅有的一點食物,也無法顧及手有多濕多髒,拿起花生糖和著雨水就往嘴裡送,嘴巴也凍得更吃力的咬著這些寶貴的花生糖,這樣跪在地上吃東西的狼狽樣,讓我心裡想起之前看『乞丐囝仔』這本書內作者所描述的情景,我一邊咬一邊覺得很心酸,但分不清楚眼角流下的是雨水還是淚。我很擔心老婆,但她到這時,都還很勇敢,都還沒輕易聽到她說一聲冷字。反倒是隔一小段時間沒聽到我的聲音,就一直叫我,不要讓我睡去。



晚上1:00,世界好像停止一般,從五點多抱著七點還可下山吃火鍋的盤算,到現在過了整整八個小時的冰凍,心理開始失去希望,想不到我的一生最後竟然是在平溪的一座郊山即將要結束了。我開始幻想,一架直昇機飛來,我們很快的被載到山下,我沖著熱水,睡在溫暖的被窩內…。想著想著,我發現睡著真是一個好方法,這樣似乎就可以不感覺到這麼冰冷了,至少比較沒感覺呢,反正我快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就這樣睡去吧。越是這樣想,我的思緒越來越深邃,像一個螺旋往內鑽去…。『你睡了嗎,不要睡,快跟我說話。』正當我迷糊的那剎那,老婆的叫聲又把我拉回來。

『我想睡耶,這樣好像比較不冷。』我意興蹣跚地說。
『不行!會失溫的更快。』老婆也有氣沒力的回著。
突然,老婆大叫:『你看那邊!』我順著看向我們躺著頭的方向望去,哇~,好多燈光,一點一點的燈光在對面山頭移動著,就像一隻隻螢火蟲。我和老婆趕緊大喊『喂~~我們在這裡,喂~~』看到這些燈光,讓我們全部的精神都來了,他們來救我們了,哈哈哈~他們沒放棄我們,來救我們了。我和老婆大聲歡呼,並一直大喊,然而,一點作用也沒有,風太大了,完成沒有人聽得到我們的聲音,我們觀察這些燈光,發現都移動的很快,我跟老婆說:『從燈光移動速度來看,他們都是在階梯步道在搜尋我們,但我們至始至終都沒走在階梯上,看來是沒希望了。』,1:40分,所有的燈光又忽然全部消失。『天呀,不要再折磨我們了…』我內心納喊著。『他們是不是放棄了?』老婆音帶傷心的說。


躺在地上的我,心想,到清晨時段溫度將會更下降,我應該是撐不住了,於是開始向老婆交待遺言:『老婆,都是我害妳的,把妳帶來爬山,我愛妳,妳一定要撐下去,如果妳可以撐到天亮,一定要走下山,再帶人回來找我的屍體。』老婆也沒氣的回應:『不要亂說,不要睡著。就算撐到天亮,我也沒力氣再走,就算有力氣,我是要繼續往前爬還是往後走,可是往後走,想到來時的路,我也沒辦法走…』。我想想回答了一個事後才知道這真是一個爛答案:『往前再爬,不知會爬去哪裡,變數比較大,還是往來的路回頭吧,至少有點印象…』。唉~講這些似乎也沒用了,根本沒力氣在往一個不知方向的地方再爬了…。我內心開始向神懺悔:『我錯了,我不應該這麼自不量力,我不應該看輕這些山,我不應該以為郊山就輕裝簡從的來爬,請救我們,如果要付出代價,請帶走我,請救我老婆吧。』人在越脆弱時越懂得謙卑,我謙卑地懺悔著。


        2:30又開始出現很多的燈光,佈滿對面整個山頭,我和老婆又再度燃起希望,我們嘶聲力竭的喊著,強風也似乎跟我們作對的吹著,我們想到如果有手電筒應該可以讓他們看見,突然想到照相機的閃光燈,於是我趕緊拿出相機向遠處打出閃光燈,不知是樹葉太多,還是風雨的關係,沒有人看到我們在這一邊的山脊樹林內,終於,3:00左右,所有的燈光都再度消失了。現在,還會有甚麼比所有燈都消失還令人感到打擊呢。我們徹底失去信心了,不要說撐到天亮,就算再撐10分鐘,我也不行了。我決定將命運交給上天,我開始閉上眼睛,進入深邃的螺旋內…。
老婆每個隔一段時間仍然呼喚我一次。
『睡著了嗎?』
『沒有啦…』
……
『睡著了嗎?』
『沒有…』
……
『睡著了嗎?』
『沒…』
…回答的越來越簡短。
『我好冷。』老婆說。
糟了,整晚都不輕易說出這句話的老婆也說出這話了,真是不妙。我把濕冷的外套拉的更過去,心理再度祈禱『神呀,帶走我,請救我老婆吧。』我的心臟更加的隱隱作痛,我第一次感覺死神離我是如此的接近。



也不知道接下是有睡著還是沒睡著,就在清晨4:30左右,我忽然睜開眼睛,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畫面,一道強光從先前我們退回來90度坡前方的一個高頂上往我們旁邊的方向射去。我迷糊中看到這道光,以為見到耶穌,突然我恢復意識,那是有人呀!不知哪裡來的力量,我忽然完全不感覺到冷了,一骨身,用盡吃奶的力氣,跳起來就大喊,老婆也被我嚇醒,馬上也跳起來大喊,並且拿出閃光燈猛照,我可以感覺山頂就在我們旁邊不遠,我們好怕這唯一的機會就會消失掉。當頂上傳來第一聲:『我們聽到你們了,不要慌。』時,我和老婆幾乎是大哭的跪在地上。終於,終於沒被放棄,終於得救了,終於…。


        28日清晨六點多,我們坐在平溪警消的辦公室望著外面,天空仍然還沒亮,一片霧濛濛並下著大雨,我們將手泡在警義消準備的一筒熱水內,沒有知覺且慘白的手慢慢地恢復知覺,我想像如果現在我們還躺在山上,最後應該直到失去生命也還無法被找到吧。


回到家,看到換下來的衣鞋,真是慘不忍賭,而數天後才發現腳有兩片指甲都充血,過兩個月指甲就整片拖落了。12/28那天,我們請假昏睡一整天,晚上帶我老婆去桃園某百貨公司11樓吃晚餐,從11樓看到後火車站那邊天氣霧濛濛,參差不齊的燈光散佈著,一邊看著一邊吃著盤中美味的食物,眼淚不知不覺流下來,我的思緒又把我帶到山上,我告訴老婆,妳看,那些燈光好像一隻隻的螢火蟲。




後記:
1.      後來才知道當天如果天稍微再10分鐘暗下來,我們若當時爬上90度坡再往上走一點就是薯榔尖頂了,也可以看到旁邊的階梯,若是這樣,自然可順著階梯下二坑口,不至於困在山裡這麼慘。天呀,命運的10分鐘,我們差點在薯榔尖頂旁邊的自然徑道發生山難而賠上生命。
2.
2009
年的12月27日晚上開始下雨,後來看氣象原來當天晚上剛好也有一道寒流過來。如果沒下雨,相信撐一晚是沒失溫的問題。
3.      這次可以說是生命的重生,能夠重生要感謝許多人,感謝平溪警義消及當天所有冒著風雨在夜裡搜尋我們的人,特別要感謝其中有一隊義消,據我妹妹事後說明,當天晚間多批的救難隊都找不到我們,而到3點警消告訴她因風雨大,大家爬了整晚的山都很累,仍然找不到,所以先收隊休息,等天亮再繼續找,是否同意。我妹心想說同意也不對,說不同意又覺得對大家過意不去,所以當時就說好。但過半小時又心想不對,一直下雨又降溫,我們在山上怎麼受得了。於是不放心的再打去警消,後來有一隊義消回家後又回來,自願決定要再找最後一次,因此延著二坑口階梯步道走到薯榔尖頂,而照出的手電筒燈光救了我們。我尤其特別的感謝該隊義消和我妹妹,若沒有他們的堅持再一次,我想,今天坐在這裡寫這記錄的機會非常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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