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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unn36 發表於 2017-2-11 17:25

一個由貴人成為東漢政績最好聲譽最高的皇太后

  話說東漢某一天,出身名門的才女班昭因為寫《漢書》要到皇家的東觀藏書閣查資料,於是跟和帝劉肇打了聲招呼。結果這一打招呼,劉肇給她找了個進宮教后妃們學習《女誡》的差使。
  原來劉肇最近後宮著火,皇后陰氏嫉妒成性,和妃嬪們鬧得雞犬不寧,劉肇深為煩惱。他聽說班昭除了續寫《漢書》之外,還正在撰寫如何做一個標準好女人的書《女誡》。於是和帝問了一下此書的大致內容,覺得他的后妃們如果都被《女誡》「洗腦」,那就可以左擁右抱、安枕無憂了。
  班昭看在皇帝面子上,勉強答應入宮教授《女誡》,當然授講內容除了《女誡》之外,還有天文、地理、經學、歷史等。身為宮中后妃,最重要的職責是如何討皇帝的歡心,所以這些妃嬪學生們更注重的是如何學好化妝的技巧、肌膚的護養、髮型的梳理和服飾的搭配。老師馬虎地教,學生敷衍地學,混過一段時間就算了。但是班昭卻沒有想到,在這次客座講課的宮妃學生們中,卻有一個不同一般的妃子,她就是劉肇的寵妃貴人鄧綏(81~121)。
  鄧綏是劉肇的新寵,正因為後宮有鄧綏的存在,皇后陰氏才會恨得咬牙切齒,摔摔打打,把後宮弄得雞飛狗跳,令劉肇焦頭爛額,班昭才會被匆忙地拖來開辦「提高素質特訓班」。
  陰皇后跟鄧綏說起來還是親戚。陰皇后出身於光武帝劉秀之後陰麗華的家族,而鄧綏的祖父為東漢開國功勳太傅鄧禹,父親名鄧訓,母親是陰麗華皇后的堂侄女。陰麗華是著名的美女,當年光武帝劉秀沒做皇帝之前看到了陰麗華,驚為天人,說了這麼一句名言:「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想當年,陰麗華憑著美貌和溫柔,打敗了出身豪族的皇后郭聖通而入主正宮,蔭及家族。而今劉肇的皇后陰氏和貴人鄧綏,都多少遺傳到了陰麗華的美貌而得寵。
  陰皇后和鄧綏同齡,劉肇14歲時,二人同時進入六宮候選人名單。不料當時鄧綏的父親忽然病故,鄧綏在家守孝三年之後,才重新入宮。三年之中,陰氏已經憑借自身的美貌和才華得寵於劉肇。她深知鄧綏的美貌和實力不在自己之下,若是進宮必是強敵。因此,陰氏家族內外活動,趕在鄧綏進宮之前讓劉肇先封陰氏為皇后。
  這對於鄧綏及鄧氏家族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首先,鄧綏的美貌,在陰氏之上。《後漢書》中載,她人宮時姿顏姝麗,絕異於眾,左右皆驚。其次鄧綏聰慧異常。據說她6歲就讀史書,12歲精通《詩經》、《論語》,喜歡看典籍,專愛和兄長們進行學術辯論,對於針織、女紅等事卻一點也不感興趣,惹得她母親常常發牢騷說:「你想做女博士嗎?」她的父親鄧訓也從來不把她當成女兒看待,總喜歡和她一起商議事務。
  況且,在鄧綏入宮之前,鄧氏家族中就有了關於她的不少奇怪傳聞。在第一次備選人宮之前,鄧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她似手撫天,還抬頭飲用青天上的鐘乳。因為帝堯14歲曾夢攀天而上,商湯15歲也曾夢登天而食,所以,這個怪夢立刻被解釋成帝王之兆。後來相面人又說她成湯之格,有主理天下之份。雖然在古代,這種釋夢、相面之語都出自本人發跡後的自我追述,真實性有些牽強,但是入宮之前,鄧綏的叔叔鄧陔曾特意秘密地告訴她:「據說活千人者,子孫有封。你爹鄧訓當年修石臼河,救活數千人。所以上天一定會降福我們家的。」又說:「你祖父(鄧禹)說過,『吾將百萬之眾,未嘗妄殺一人,其後世必有興者』。」
  可以說,鄧綏本是背負著「振興家族」、「帝王之相」的殷殷重托,以及自小到大家人的寵愛和文章才華養成的自信心,做著一國之母的美夢,躊躇滿志地準備入宮。誰料天意弄人,在這個時候因為父喪而守孝三年。三年期滿,等她再要入宮時,皇后之位已經屬於陰氏了。第一仗她連照面都還沒打就已經輸了。
  雖然晚了陰氏三年入官,但鄧綏仍然相信自己是勝於陰氏的。果不其然,進宮後不久,鄧綏就得到劉肇的寵愛。她身材高挑、舉止溫柔,和嬌小潑辣的陰后恰如春蘭秋菊,各擅勝場,皇帝喜新不厭舊,左擁右抱甚是快樂。但鄧綏的煩惱也從此而來。陰后獨寵三年,脾氣隨著地位一起上長,忽然橫空插進來一個第三者,分走一半的愛情,如何能夠不氣。後宮的美女們見多了個競爭對手,便也一齊排擠鄧綏。可憐她從小到大人見人誇,忽然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皇宮中處境艱難。
  雖然身為劉肇的新寵,但鄧綏畢竟還只是個16歲的小姑娘,初離家園就遇上這種欺負新人的環境,一時難以適應,痛苦不堪。正當她苦於無法言表,常常暗地裡咽淚裝歡的時候,她遇上了班昭。這時候的班昭五十來歲,而鄧綏的年紀和她的女兒差不多大。班老師在後宮教學,包括陰后在內的大部分妃嬪,基本上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唯有鄧綏不僅溫柔好學,更能夠和她進行深入的溝通和交流。若不是身份有別,班昭險些要歎一聲:「你簡直比我的女兒更知心,若真是我的女兒該有多好啊!」
  她們兩人的感情,很快就上升到可以交心的程度。班昭了解鄧綏的處境後,對鄧綏的煩惱並沒有具體的指點,只是意味深長地把劉肇請她人官教學的目的告訴了她,並把《女誡》拿給鄧綏看。對於鄧綏來說,能夠得到班昭這樣一個了解宮廷爭鬥的史學家的指點,猶如在莽莽荒野中找到了指路人。
  書,人人會讀,有人背死書而有人讀活書。如果有人憑一本《易經》可以練成武功高手,那麼鄧綏也自然可以將《女誡》解讀成「後宮生存攻略」。在後世,中國有一位叫寒山的和尚曾問一個叫拾得的和尚說:「今有人侮我、辱我、慢我、冷笑我、藐視我,毀我、傷我、嫌惡恨我、詭譎欺我,則奈何?」拾得說:「子但受之,依他、讓他、敬他、避他、苦苦耐他,裝聾作啞、漠然置之、冷眼觀之,看他如何
  鄧綏雖然沒有拾得和尚這麼博大的胸懷,領悟得也不夠深遠,但她所領悟到的那一點,已經足夠她受用終身。對於鄧綏來說,漠然置之、冷眼觀之並不難,她原本就是一個懂得克制的人。5歲的時候,她的祖母要親自為她剪頭髮,由於老眼昏花,不小心把她的額頭弄傷了,可是小姑娘一聲不吭,事後才說:「祖母因為愛憐我,才為我剪髮,我如果哭喊,就會使祖母內疚傷心,因此我才忍住了。」這種善解人意的天賦,使她在成長過程中一直順風順水,備受家人的寵愛。只不過這種自我克制、體貼他人的行為,對親人而言是自然而然的,但是面對一個對你有惡意甚至有過惡行的人來說,真是很難做到。
  但是鄧綏做到了。也許她做不成聖人高僧,沒辦法將自己脫胎換骨,變成超脫的人,但是她既然可以把《女誡》當攻略,自然也可以拿聖人高僧的思路當攻略。接下來的日子裡,鄧綏不再像其他后妃一樣爭爭劉肇留在自己身上的時間,相反地她還常常裝病,勸劉肇去臨幸其他嬪妃,甚至親自選擇和推薦美女給劉肇。她不但積極博取其他妃嬪的好感,甚至對宮中的宮女、宦官們也很謙遜,處處施恩布惠。
  對於最大的對手陰皇后,鄧綏表現得更是無可兆剔。她一反原先競爭對手的姿態,以極度謙卑的態度來表示自己的退讓。當宮中舉行宴會時,所有后妃全部打扮得艷麗無比,她卻總是衣著樸素、不加修飾-在陰皇后出現的場合中,鄧綏總是要讓自己蹲下一點,免得顯得比陰皇后高;凡是陰皇后在的時候,她一定會讓皇后先開口,就算劉肇指定問答,她也總是先怯怯地看過陰皇后的臉色後才敢開口;凡是她的衣飾顏色或式樣偶爾與陰皇后相同,她都立即更換,表示謙卑。
  鄧綏的種種表現,除了讓劉肇驚歎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女郎終於出現了之外,更是猶如一台打字機,在鄧綏的臉上打出「受虐」兩個字,也在陰皇后的臉上「啪啪」地打出「悍婦」兩個字。當鄧綏在後宮的人緣越來越好的時候,陰皇后的人緣卻越來越壞。陰皇后心中鬱悶到要內傷了,自己什麼都沒做,怎麼就一夜之間變成一個大惡婦了呢?鄧綏那種委屈的態度,每一次都能夠成功地激起她的怒火來,而每當她情緒失控時說出的話、做出的事,總會湊巧地被人撞見並成為證供。
  當鄧綏越來越得寵,而陰皇后則幾乎徹底失寵的時候,忽然間和帝劉肇生了一場大病,病到險些駕崩。鄧綏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地服侍於病榻前,表現出一派賢妻風範,而陰皇后眼看自己想見劉肇一面都被拒絕,憤怒之下衝口而出:「有朝一日我若得志,必叫鄧氏家族一個不剩!」
  現在已經無法考證陰皇后的話是在受刺激,還是被激將,亦或是被設套時說出或存心說出的,總之這句話很快就傳到了鄧綏的耳中,而且是在一個人數較多的場合中。鄧綏立即對這句話做出了表態,她當眾拿起毒藥表示要自殺,並淒慘地哭訴說:「我平時小心翼翼敬奉皇后,唯恐有半點不周,誰想到就連這樣也不能見容,更連累家族。與其將來像戚夫人一樣受『人彘』的下場,倒不如現在就一死了之,也可以上報帝恩,中免族禍了。」
  鄧綏執意尋死,在場的人都沒辦法勸阻她,直到宮人謊報說皇帝的病已經好了,才阻止了她的自殺舉動。此事過了不久,劉肇的病情漸漸好轉,也有人很勤快地把在他病重時發生在陰皇后和鄧綏之間的事情向他打了小報告。這一年劉肇才20歲,雖然經過一場大病,卻正是血氣方剛、熱愛生命的年紀,聽說陰皇后居然在他病危之時,摩拳擦掌地要對他心愛的女人下毒手,而鄧綏的哭訴也彷彿令他看到了戚夫人的前例,於是勃然大怒。除了殘忍對待戚夫人之外,呂雉還大肆屠殺劉氏宗族,險些毀了漢室江山,更是令他心膽俱碎。與之形成對比的是鄧綏的忠心耿耿,她不但服侍周到,而且還打算以身相殉,相比之下,鄧綏和陰氏簡直一個是天使,一個是魔鬼。
  這時候,壓垮駱駝背的最後一根稻草出現了,宮中有人告發陰皇后和其外祖母鄧朱私為巫蠱,詛咒皇帝。劉肇想到自己前不久生的那一場大病,生病時陰皇后要對鄧綏及其家族下手的叫囂,立刻認定了陰皇后的罪行,下令嚴厲追查。追查的過程極為殘酷,在酷吏的嚴刑拷打下,鄧朱的兒子鄧奉、鄧毅,陰皇后的弟弟陰輔等人都活活被折磨致死。追查的結果是終於得到了一份令皇帝滿意的供狀,陰皇后招認了內外勾結,詛咒皇帝的罪行。劉肇立刻廢了陰皇后,將她幽禁在桐宮之中,不久陰皇后便憂懼而死。陰氏家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自此一蹶不振。
  然而,在這個似乎應該是額手稱慶、得意萬分的時候,鄧綏卻病倒了。陰、馬、竇、梁、鄧是東漢開國以來的五大豪族。數十年來,五大家族在政治上既相互對抗,又連絡有親,形成一張錯綜複雜的關係網絡。鄧綏的母親出自陰氏家族,而陰皇后的祖母鄧朱又出自鄧氏家族,這一次陰皇后連同陰氏家族一起倒台,鄧綏及其鄧氏家族雖然大獲全勝,然而鄧綏的心中卻很不是滋味,因為那些被嚴刑拷打致死、自殺流放的陰氏家族中人,有不少也是她的親人。
  畢竟她還只是一個18歲的女孩子,當對手倒地時,面對成功,她第一個念頭不是得意,而是惶恐。當初要對付陰皇后的時候,她絕對是目標明確、心無旁騖,直到對手倒下的那一刻,她才真正看清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樣的念頭纏繞於鄧綏的心中,她雖然可以用種種理由來為自己辯解整個爭鬥是陰皇后先挑起的,也是陰皇后先動的殺機,如果今日鄧綏落敗,鄧氏家族和她本人,也許會比陰氏家族和陰皇后的下場更慘,但面對這種宮廷鬥爭的血腥和殘忍,鄧綏還是不斷地拷問自己。
  所以當陰皇后被廢已成定局時,她頂著劉肇的雷霆之怒為之求情,當人人都登門道賀時,她閉門不出,惶恐不安;當朝中上下都在議論她將要做皇后時,她卻大病一場,當劉肇提出要讓她做皇后時,她反而再三推辭,當她自己最後終於手握大權時,她仍然不忘赦免陰氏家族中人回京,並賜以金帛以安養。
  鄧綏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臨戰而怯,也許她做這些善後的事情,只不過是為了緩解一下自己內心的壓力。畢竟她還很年輕,還沒有老奸巨滑到面不改色、趾高氣揚地接受這一頂帶著血腥的皇后之冠。每個人的成長過程都要經歷這一關,從無所顧忌到自我反省,從開始的自我為中心、不擇手段,到後來的前後衡量、小心翼翼。鄧綏在她的成長過程中,也必須要經過自己內心的「天人交戰」這一關。
  鄧綏之所以能夠在宮廷這種環境中奢侈地讓一切停擺,任由自己沉湎於「天人交戰」,主要是因為這一時刻,她已經掃清了所有的對手。如果這時候出現一個勁敵,可以肯定,鄧綏那傷春悲秋的心理會立刻消失,轉眼就會爬起來穿上鎧甲,重新成為宮廷鬥士。鄧綏仍在猶豫,仍在彷徨。對於劉肇來說,這個完美女郎的彷徨猶豫、柔弱無措,更令他心動了。鄧綏的完美姿態固然符合了他的審美情趣,當她不再堅持完美,當她讓他分擔了她的負面情緒時,卻反而更令他動心。
  三個多月後,當鄧綏終於走出心理陰影時,也正是水到渠成,朝中上下都已經默認她為唯一皇后人選的時候,和帝劉肇的冊後詔書順利下達:「皇后之尊,與朕同體,承宗廟,母天下,豈易哉!唯鄧貴人德冠後庭,乃可當之。」鄧綏終於戴上了那頂遲來的后冠。這一次自我心理鬥爭的勝利對鄧綏極其重要,她走出了心理低谷,也確立了自己的心理定位,在此之後發生的無數件類似的政治風波中,她不再猶豫彷徨,而是胸藏城府、冷靜從容地做出清晰明確的決定。
  當上皇后的鄧綏,仍然以前代賢后為榜樣,做劉肇的《女誡》標兵,同時對於大封皇后外戚的慣例加以阻止,取消進貢珍玩的陋習,行使種種賢德的行為,深得宮中內外的好評,做了數年劉肇的好妻子、大家眼中的好皇后。但是好景不長,鄧綏封后不到5年,元興元年(105),漢和帝劉肇舊病復發,死於章德前殿,享年僅27歲。24歲的鄧綏成了寡婦,也同時由皇后升為太后面對泱泱江山,這位以溫和忍讓、小心謹慎出名,從未接觸過政務的「善人皇后」,如何才能在文武百官各懷心機的眼光中坐穩位置?她會是某個家族的傀儡,還是權臣手中的工具?
  在群臣們看好戲的心態下,鄧綏表現出的強悍和能力,立刻讓大家面面相覷。當時劉肇還活著的兒子有兩個,一個是8歲的劉勝,另一個是剛滿百日的劉隆。鄧綏一反歷來「淡泊、謙遜、忍讓」的態度,強悍地以劉勝有痼疾為由,不顧非議廢長立幼,指定襁褓中的劉隆為新皇帝,將大權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以皇太后身份臨朝稱制,自稱「朕」,掌握了實際權力。
  登上權力最高位置之後,鄧綏一反做皇后期間堅持抑制後族的態度,大封鄧氏外戚,接手要害郎門,掌握重大權力。其長兄鄧騭從一個中級武將直接提拔為上蔡侯、車騎將軍,待遇等同三公,成為百官之長,並掌管兵權;弟弟黃門侍郎鄧悝則為虎賁中郎將,與鄧騭在軍隊中上下呼應;另兩位兄弟鄧弘、鄧閶一併加封為侍中,統率文官。對其他重臣,則加強了監視和禁絆,如太傅張禹就被下旨留宿禁宮5天才准許回家一次。
  除了積極加強權力控制之外,鄧綏在政治上所發佈的一系列詔令,顯示出來的成熟和針對性,也是令人吃驚的。人們想像不出來,為何一個在深宮之中從未接觸過政治的女人,竟表現得比一個政壇老手更能幹。人們或許忘記了,鄧綏雖然年輕,但她身後的班昭卻已經不年輕了;鄧綏雖然沒有接觸過政治,但是整個漢代政治,歷代帝王的成敗優劣,以及目前的朝政利弊,卻都早在班昭的腦子裡了。
  雖說鄧綏是東漢最厲害的「女主」,但更有趣的是,原本輔佐她的兩個助手,在後世的名聲竟比她更響亮。一個是續寫《漢書》的班昭,另一個則是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中造紙術的發明者蔡倫。其中蔡倫之所以能夠掌權封侯,並不是因為他的發明,而是因為他多年來在鄧綏掌權的過程中所起到的政治作用。
  有這兩大名垂青史的大人物相助,再加上鄧氏家族的實力和其他種種綜合因素,鄧綏的執政能力和水平可想而知。在剛執政的幾個月裡,鄧綏針對當時國力不足和各級官員的奢侈浪費下達了一系列詔令:削減太官、導官、尚方、內署御用衣服、車馬、珍餚美味和各色奢靡富麗的用品;把太官、湯官的固定費用由每年將近二萬萬錢,削減至幾千萬錢,把各郡、各封國的貢物數量削減一半以上,把上林苑的獵鷹、獵犬全部賣掉,各地離宮、別館所儲備的米、糧、薪柴和木炭,也下令一律減少。
  鄧綏一面施行廉政,安撫百姓,一面又對上層建築示恩施惠。她下詔赦免了建武(光武帝劉秀年號)以來因罪囚禁者,包括前朝明帝、章帝時被廢黜的皇后馬、竇二家,皆寬赦為平民。鄧綏又提倡教化,重祭祀、興學府,並重修五經、諸史。如此種種,深得士大夫之心。
  甚至對於官員的私心,她也十分清楚,並下旨重斥說:「水災為患,各級官員粉飾太平,妄求政績,隱災報喜,藏憂生患。農田毀壞,報成墾田增加;百姓流散,報成增加戶口。隱瞞罪案,縱容兇徒,任用私黨,濫用權力,令得百姓受禍。京官外官勾結,不知畏天,不知愧人… …」並責成俸祿在二千石以上的高官必須對此負責,一時間群臣畏服。鄧綏還親自過問重案,甚至審清了幾件著名的冤獄,又下旨遣散宮中的許多宮人,並赦免眾多因罪沒入宮中的貴族子弟,如此布恩,一時間人人稱頌。
  除了顯著的政績之外,鄧綏那極其強烈的權力慾,與她的政績一樣巨大。被她選中的小皇帝劉隆,才8個月就去世了。當初以「痼疾」而被她剔除的劉勝,卻還活得健健康康的。可是就算劉隆死了,劉勝也同樣沒機會,因為早在劉隆剛即位的時候,鄧綏就已經選好後備。在諸王各返封地時,她把劉肇的兄弟、前廢太子劉慶13歲的兒子劉祜留了下來,此時便推出劉祜,立為新帝,即為安帝,自己則繼續執掌大權。
  如此一來,朝臣宗室自然對此表示不滿。劉祜初登基時,朝中重臣、三公之一的周章對鄧綏的專權不服,想要秘密發動政變,廢鄧綏,擁立劉勝為帝。但事情未遂,被鎮壓,鄧綏借此大肆清除異己,牽連極廣。小皇帝劉祜漸漸長大,但鄧綏手握重權仍不放手,她的親弟弟鄧康勸其還政,勃然大怒的鄧綏也同樣不留情面,將這個唱反調的弟弟免官並開除族籍,向世人表明自己的態度。
  郎中杜根等人上書要求太后還政,鄧綏立刻下令將他們裝入囊中當廷擊殺,並丟到城外荒野之中。幸虧杜根命大未死,得以逃生,不過他隱姓埋名15年,直到鄧綏死後多年,才敢回京。鄧綏雖然也大封外戚,鄧氏兄弟官居要害,整個鄧氏一門至此已經是「凡侯者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將軍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餘侍中、將、大夫、郎、謁者不可勝數」,但是與自漢代以來那些名義上是太后臨朝,實際上卻是定策帷簾,委事父兄的情況不同。她雖然大封外戚,但卻把最高權力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既不容族人過分掌權,也不容族人飛揚跋扈,敗壞自己和整個家族的聲譽。在約束控制族人亂政這一點上,西漢、東漢任何一個太后,都比不上她。
  鄧綏自律既嚴,自然對別人的要求也高,越是親近的人,要求就越高,尤其是對大肆提拔的鄧氏家族中人。長兄鄧騭的兒子鄧鳳因曾向尚書推薦官員,收過幾名將領的良馬,事涉結交軍官。鄧騭知道此事後,竟怕得將妻子和兒子鄧鳳剃成禿頭(髡刑),向鄧綏謝罪。
  建光元年(121)三月,41歲的鄧綏積勞成疾,一病不起。鄧綏死後,與和帝合葬順陵,謚號為熹皇后。根據古代謚法,「有功安人曰熹」,正是說明了她的成就被當時人所肯定。但是鄧綏一生鐵腕治國,政治上樹敵不少,安帝劉祜也不甘久被壓制,這些高壓下的負面情緒,在鄧綏死後便強烈地反彈了。
  鄧綏死後僅半個月,劉祜先是大肆追封自己死去的父母及其親族,然後先從蔡倫下手。追查當年親生祖母宋貴人的死亡真相,蔡倫被迫服毒自殺。接著有人恰到好處地向劉祐告密,說鄧太后的兄弟鄧悝、鄧弘和鄧閶曾經想要廢除安帝,改立平原王劉翼。劉枯立即下令,對鄧太后家族大加清除。西平侯鄧廣宗、葉侯鄧廣德、西華侯鄧忠、陽安侯鄧珍、都鄉侯鄧甫德都被廢為庶人,上蔡侯鄧騭降為羅侯,舉家遣歸封國,尚書鄧訪舉家流放… …緊接著,鄧廣宗、鄧忠、鄧豹、鄧遵、鄧暢等人先後被逼自殺,鄧騭與鄧鳳絕食自盡,鄧綏去世不到50天,鄧氏家族就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鄧綏一生中最具影響力的恩師班昭,在鄧綏病死的前一年已經去世,終年71歲。鄧綏為她素服舉哀,廢朝數日,並親自撰寫祭文傳記,大加頌揚,並將其子曹成封為關內侯。班昭一生生榮死哀,千古留名。鄧綏死後,劉祜隨之而來的報復性大清洗,也因班昭已死,未再累及到功氏家族。
  鄧綏一生,政績出眾。在她執政之前,外戚、宦官輪流掌政,敗壞綱紀,在她接手朝政的時候,國庫虧空、浪費嚴重,邊境不寧。在她執政初期,水旱蝗災,天災人禍不斷。僅延平二年(107年,即她執政的第二年),全國就有18郡地震、41郡大水、28郡風雹侵襲。但在鄧綏的治理下,國家經濟在嚴重的自然災害之下仍能獲得復甦,社會漸漸安定,外戚、宦官均不能為禍。她日夜操勞,躬自處置,增收節支,減輕賦稅,救濟災民,終使歲還穰豐,百姓安居樂業;她採納西域都護任留班超之子班勇的進諫,通西域、抗匈奴,安定并州、涼州,使西線多年無戰事,她聽從虞詡等人的良策,以赦免戰俘、安撫和談的辦法轉守為攻,使羌人暴動得以平息。百官頌日:「興滅國,繼絕室,錄功臣,復漢室… …巍巍之業,可望而不可及,蕩蕩之勳,可誦而不可名。」
  鄧綏還正值盛年卻因操勞過度咯血而亡,後人評說:「鄧后執持朝政以招眾謗,所幸者非為一己之私。焦心勤勉,自強不息,排憂解患,惟為國家大事。」以鄧綏的政績聲望,劉祐自然不能比擬,而且鄧氏家族向來少惡跡。鄧騭死後,百官不服,為其鳴冤叫屈,逼得劉枯不得不免除鄧氏之罪,不再追究。後來劉枯執政無能,宦官當道,受制於閻後,外誅大臣,內廢太子,東漢王朝迅速走上了下坡路。而鄧綏政績則越發彰顯,並成為東漢政績最好和聲譽最高的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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